假日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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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日闲话
   

　　路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他绕道五金店买砍刀和筛子底，多耽搁了四十分钟，但这是必须的。砍刀是为了修剪路边的金丝柳和油松，冬天到了，按以往的经验，这项工作至少要一个月才能结束，还要看天气是不是给力，今年动手晚了；筛子底则是要做溜筛，用来过荞麦里的土，两大堆粮食堆在院子里有两周了，没好太阳也没好风。老韩和老张信曾誓旦旦的保证，有好风，半小时就能完工，可这半个月来，我们就是抓不到有用的半小时，有什么办法。老天爷像在跟人气，吊着个脸，泱泱不快的样子。   

　　不过晒场上我有意外的发现——鸟雀们不吃荞麦，麻雀，乌鸦，喜鹊，野鸽子，都不感兴趣，当初我还担心它们那么大的数量，顾不过来怎么办，非要多安排人几个人轮流值守，专司驱赶之事呢。实际上我多虑了，要防备的其实是老鼠，这些不挑食的家伙喜欢粗纤维，不嫌荞麦口感差，每天早上揭开篷布那一瞬，你就等着瞧抱头鼠窜吧，老的小的腿脚甚是敏捷，也不知道偷了我多少劳动果实。东东那一脚肯定是不忍心踩，他完全能跑得过那只小鼠，它只比大拇指大那么一点，根本没有逃生经验，方向感也不好。   

　　路边脱大衣便告诉我起风了，我推开窗试试，风力强劲，如果明早还能保持这样，都用不着那筛子底了。   

　　忽然觉得异样，有谁抱了我的腿。   

　　呵，哪里来了个小不点，正两脚直立紧紧的抱着我的腿。   

　　“妈妈，它叫鹿儿，我哥们家的狗，委托我帮他管几天。”   

　　一只棕色的小泰迪犬，有一尺长，还不到一岁，雯说再有一个半月就到了。   

　　鹿儿是个见面熟，它先热情的冲过来抱住我的腿，然后在屋子里兴奋的跑了一圈，回过头继续抱我的腿，仿佛我们是一对久未见面的故交。我为它的热情欢喜不已，我也是极爱小动物的。   

　　“它坏的很。”雯雯的说。“妈妈不用搭理它。”   

　　“怎么个坏法？”   

　　“主要是好色。只要是女的，不管生熟，都爱黏。”   

　　路现场证明他所言非虚。鹿儿还真的只对我和雯热情，对路的呼唤以及美味诱惑保持理智和爱答不理。   

　　鹿儿大概有二十公分高吧，我不懂狗，不知道泰迪犬应该长多大。   

　　好动的鹿儿对这陌生的地方充满了新鲜和好奇，它四处奔跑，精力极其旺盛，后来我以为它跑累了，想要跳上沙发，雯雯说是看见她坐下了，想坐在她的腿上。鹿儿没成功。没人拉它，它左右够不着沙发。雯雯说以前上沙发都会远远的助跑过来，今天好像忘了。忘了的还有谄媚，据说它是这方面的行家，比如四腿叉开，平展展的趴在地上，对着心仪的主人大摇尾巴。比如在沙发上，它会选择特殊的行走方式，低低的匍匐下身体，贴着沙发面，游泳一样滑动四肢，慢慢靠近主人。路十分卖力的模仿它的动作向我解释，鹿儿也看，但佯装不懂，不愿照他的动作再来一遍。怎么帮狗温习功课，路说他还没学会。   

　　此时，鹿儿整半坐在地上，目不转睛的看我的嘴，我的嘴在吃鸡腿，它专心致志的看，偏着头看，满怀期待无限渴望的看，舔舔花瓣一样的小舌头。好萌的馋像。路不许喂它吃，说主人带有狗粮，怕吃了其他东西闹肚子我们不好收拾。我闻了闻那狗粮，香的有些虚伪，一颗一颗，像棕色的药片。路说他尝过一粒，没味儿。   

　　鹿儿在对鸡腿垂涎的时候，毕恭毕敬的蹲坐在我的正前方，没有上来抱我的腿、求我给它分点骨头。直到我偷偷扔给它骨头，它叼到没人处啃够并藏匿妥当之后，才出来找腿抱。或许是刚刚过足了肉隐，它心情无比美好，也更赖，抱住腿就不放开，我不忍心踢它弄疼它，只能拖着个毛茸茸的狗来来去去。这就是赖皮狗吧。耍赖的赖。   

　　我在教鹿儿跳舞的时候发现它的弱点，它怕筷子，路说可能挨过小棍儿的打。我被它抱烦了就找那根筷子，扬扬筷子它就放开腿缩着小脑袋跑了，好一会儿都不敢靠近。   

　　鹿儿吃东西还是比较谨慎的，比如橘子，要尝到酸甜的汁水才会放开胆子吃，好奸滑啊。   

　　一直到十二点它还不睡，在碟子喝了水，在墙角撒了尿，被路批评之后，又开始它最爱的娱乐——抱腿。它始终不抱路的腿。   

　　假期我容忍路睡到他愿意起床的那一刻，雯雯帮忙清洁，怕鹿儿跟生人跑，一直关在房间里。   

　　中午放出来，鹿儿可是被憋坏了，多开心的在大院子里撒了欢儿，忽然发现有这么多女士的腿可以抱，更是欢喜得不得了。   

　　我们筛土的时候，鹿儿仿佛发现了新大陆，新鲜，好奇，兴奋的无所适从。燕后来说这是缺少农村工作经验，看什么都稀罕的城里娃。   

　　鹿儿肯定是没见过荞麦，它绕着荞麦堆子转了好几圈，又去看老韩怎么扎口袋，最感兴趣的是用溜筛筛荞麦，荞麦从筛子上滑下来，土从筛子底漏下去，扬起大团大团的灰尘。它就稀罕的不行，先是歪着脑袋仔细端详，然后冲到筛子底下看个究竟，跑不及，土就扑腾了一身，原本干干净净的小泰迪犬不一会就变成了土刺猬，又在草地上跳跃，弄得满身的倒勾刺，眼睛也被挡住了。不过人家就是方便，抖擞一下，土就去了大半，不过倒勾刺却没那么容易弄下来，雯雯扯了好久，最后耐不得烦，拿剪刀连毛剪了。   

　　当鹿儿不在筛子底下也不在草地的时候，它一定发现了新的美腿，追过去抱了，那边不时传来女士的尖叫，文文赶紧去找。   

　　这一晚，我们还是睡得很晚，路玩他的电脑，我看书，雯雯在淘宝上找一件超薄超暖的白棉袄，鹿儿轮番抱人的腿。   

　　我们各做各的，说说闲话，逗逗鹿儿。   

　　“妈妈，我有个心愿，说出来不准骂我哦。”路凑过来跟我商量。   

　　我说好，但猜不出来他会说出什么出格的话来。   

　　“我这人吧，人都说没出息，我对现状很满意，觉得蛮幸福，不想再去努力奋斗。”   

　　“继续。”我说。   

　　“就是这个意思。不想考公务员考事业单位，也不想拿什么学位。要说理想，我倒是有一个，嘿嘿。”   

　　“说。”   

　　“咱俩换一下，我当妈妈，你当儿子，你爱奋斗就去奋斗，我好满足，就在家做饭炒菜喝茶遛鸟跳广场舞。”   

　　“…”   

　　我懒得起身，否则会踢他一脚。   

　　我们都把这话当笑话听。路说过之后继续玩他的游戏，雯雯问我棉袄填充物要羽绒还是丝绵，鹿儿躲在屋脚啃它的鸡骨头，我看看天上，月亮像一枚金黄的柳叶儿，如果风大，说不定要吹了去。   

　　我在路一家人走后又想起了这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