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寻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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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便会背李白的诗：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当然，当时老师的侧重点在“思”，围绕着“故乡”展开叙述，说诗人客居异乡，见月思乡。这首诗很浅显，因而也就渐渐地淡忘了。   

　　有一天在屋里听到弟弟背诗：“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   

　　月光？我见过真正的月光吗？真的有月光吗？   

　　在文人笔下，月光唯美而烂漫，是上天赠给黑夜的礼物——有艳阳照亮白昼，自然也就有圆月点缀黑夜。那一束雪白的月光啊，静静地横在天地间，像一座桥梁，连通着天上人间。人是否也能通过这桥，像唐明皇一样步入月宫呢？月光普照，留下一地大大小小的影子和一片白色。有风过时，那影子斜了斜，没站稳似的晃了晃，仿佛要倒下去；过不多久，又立住了，像原先那样静静地横在那里。花与叶躺在月光下，融化在月色里，好似罩了一层朦胧的白纱，泛着银光。月光下的湖水一层浪接着一层浪，轻轻地拍着沙滩，哄它入睡，湖面一层一层地闪亮。圆圆的月倒映在水里，一下一下软软地颤，让人有点心疼，怕要碎掉。浪头大了，一层卷过来，把那月亮揉碎了，折皱了。你正着急，那月亮又渐渐拼好了，像起初那样安安静静地躺在湖中，随着湖水的涟漪一波一波地荡着。像个孩子一样，笑着，又有点含蓄内敛，没有一点声响，只兀自听见潮声在那里起伏着，只听见浪潮一浪一浪涌上来。   

　　月光照得屋上的瓦发亮，散着淡淡的愁。是谁，悄悄吹熄了灯火，叹声气，迟疑了一下，默默地挪到窗边，望着发白发冷的月光，扳着纤细修长的手指，小声地数着：“一年，两年，三年？”？是哪只不知趣的寒鸦，扑腾着翅膀，落在冰冷的土地上，走来走去，低低地叫上几声，却又大声得似乎故意要叫人听到？是谁，击着玉簪，在夏夜里，漫不经心地用小扇扑着满天流萤？月光不知道它照着谁，只是兀自把银白的光在不经意间，洒在清冷的客栈的窗口，洒在寻常百姓的瓦上，洒在寂寞的宫门的阶下，洒在碧波荡漾的湖心。   

　　李白有他的如霜月华，张若虚有他的春江花月，李清照有她的西楼孤月，朱自清有他的荷塘月色。而我呢？我有什么呢？我的月光在哪里？我的一地月华在哪里？   

　　从窗外照进宿舍的一点光芒，惨白，孤凄，没有血色，没有生机。他是一个苍白的孩子，不小心叫人看到了自己的一点身影。他是一个没有家的孩子，担惊受怕，孤苦伶仃。他躲在窗沿边，想钻进角落，想逃走。他那双惊恐的眼睛盯得人心里发麻，就像简钒沃械哪歉鲂『⒆樱萌艘膊挥傻每志迤鹄础」芷鸪趸嵊衅痰木病Ｕ馐窃鹿饴穑空馐钦嬲脑鹿饴穑空馐侨美畎住岸杂俺扇恕钡脑鹿饴穑?   

　　放下帘子，再拉起厚厚的窗帘。重重防护，隔绝了夏日的骄阳，也隔绝了月光。帘子固执地把月光挡在窗外，不让它进来。防盗窗也象征性地帮助着窗帘。“别进来！”它们嚷着，叫着，把月光推出去，“这里不欢迎月光！”月光夜夜都来，夜夜失望而归，却依旧夜夜如约而至。   

　　如果我敞开帘子，打开窗户，那么月光会不会来看我？   

　　于是我拉开窗帘，卷起帘子，满怀期待地等着月光的问候。   

　　可是它没来。没有如霜的月光，没有似水的月华，什么都没有。   

　　一道道刺眼炫目的车灯和霓虹灯的光芒照进来。橙色、黄色和白色的光，热闹得让人躁动不安，又冷得让人心寒。灯光乱花了人的眼撩乱了人的心，挑拨着，逗弄着黑夜。一道光在冰冷的窗台上滑过，消失在窗帘的阴影里，伴随着车声和间或响起的人声。偶尔会有一个声音放肆地划过天际，惊起沉睡的人们。城市的夜很亮，硬生生地劈开了黑夜；却又很黑，像一个永不满足的万丈深渊，吞噬着一切——老屋没了，山没了，水没了贩贩贩   

　　暗黑色的天空，卷集的云层被灯光照得发亮，灰黑中染上了橙色。在那边，我看见了月，那样孤独的、小小的身影，夹在高楼中间，在方寸之地中动弹不得。它在远方，平静地望着静悄悄的马路上呼啸而过的车辆和巨人一样的楼房，像一只天真的眼睛，带着疑惑不解，和曾有的纯真烂漫。它躲在那里，好像有点恐慌。我不禁笑了，怀着满心的苦涩。恐慌？可不是？恐慌，对人类的恐慌。在轰鸣的机器前，对着永无止境的开发，树在颤栗，鸟在发抖，花在哭泣——却没有泪水。那泪水，早已被填湖造陆的泥土埋葬，只有附近的小虫还记得曾经这里的一切。   

　　我看见了月，可是我看不见月光。月光在哪里？谁偷走了我的月光？就像我们早已看不见星空，看不见萤火那样，我看不见月光。是因为城市的夜太亮，还是因为城市的夜太黑？   

　　我不知道，也没人会回答我。   

　　于是我放下帘子，拉起窗帘，在泛黄的纸张里，在旧书堆里，追寻曾经有过的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