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控健身操

北京小伙

作者：周锐

一

阿嗡大夫发明了一套“野兽健身操”。虽然名称不怎么好听，却是挺管用的。第一节“蛇出洞”，扭啊扭的先活动一下腰部；第二节“虎跳涧”，蹦来蹦去使腿部轻捷；“熊掰玉米”和“狮子摆头”是锻炼手腕和脖子的……
由于练之有效，这套健身操大受欢迎。许多人满怀激动地来到阿嗡诊所。
“大夫，谢谢您！我向来胃口不好，一顿只能吃九碗饭，做操以后，现在能吃十六碗了。”
“大夫，您这套操真神，我爸爸七十几年的驼背挺直了！”
“我妈妈腿脚不便，出门老要我背，可现在她可以背我了——就是因为做了您的野兽健身操！”
阿嗡大夫沉浸在成功的喜悦中。
又进来一位妇女。“阿嗡大夫，您的野兽操好是好，但是——”
“唔？”阿嗡收起笑容，“不应该有什么‘但是’呀。”
“但是这种操对我丈夫起不了什么作用。”
“太奇怪了。”阿嗡问，“您丈夫是不是人？——对不起，我是问：他是不是正常的地球人？如果您的丈夫是外星人，我当然无能为力。”
那妇女答道：“他肯定是地球人。和您一样，他也上过《世界名人录》呢。”
“现在的名人实在太多了。您丈夫有什么非凡的事迹？”
“他呀，不可能有什么事迹，虽然不痴不残，但吃饭还要我喂呢。”
阿嗡大夫明白了，“原来是位出名的懒汉。”
“不错。”那妇女愁眉苦脸的，“我想您的野兽操也许能治好我丈夫的懒病，可他连伸个懒腰都怕累，还肯做操吗？”
“是啊，那怎么办？”
那妇女叹一口气，“我原以为著名的阿嗡大夫会有办法的。”说着便要失望地离去。
“慢！”阿嗡可受不了这个，“您应该保持对我的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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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为了让懒汉做野兽操，阿嗡大夫先想到可以学提线木偶。
“太太，去找些绳子来，要结实一点的。”阿嗡对懒汉的妻子说，“用绳子分别拴住您丈夫的手、脚、颈、腰……各处关节，然后我喊口令，您在上面拽绳子，您丈夫就可以动起来了。”
懒汉妻子说：“行倒是行，但我没有那么大的劲。我丈夫整天吃吃、睡睡，肥得很啊，我得找人帮忙。”
于是懒汉妻子跑到娘家，把爸爸、哥哥、弟弟、妹妹一齐请来。他们在懒汉床前一左一右竖起两架人字梯，大家分两组爬上梯子，拉紧绳子。
阿嗡大夫开始指挥：“一齐用力，一，二——三！好，下床了。现在来做第一节操。老丈人！——我应该叫‘懒汉的老丈人’，为方便起见，也就用简称了……老丈人，您把3号绳和4号绳提一提。大舅子和小舅子，你们把7号绳和9号绳松一松。小姨子，让你姐夫的脑袋朝左转90度——哎呀，你自己怎么摔下去啦！……”
手忙脚乱地折腾了一阵，懒汉的亲戚们全都累趴下啦。阿嗡大夫也喊哑了嗓子，弄得满头大汗。因为这懒汉比一般木偶重多了，所以提线的法子行不通。
正在这时，一辆玩具小汽车开了进来，它很灵活地一个转弯，停在人仰马翻的众人面前。
小汽车的主人随后赶到，他是邻居的小男孩，手里拿着一个遥控器。他很好奇地问：“你们在玩什么？”
阿嗡大夫从男孩手里拿过遥控器，仔细端详着，“啊，这倒是个儿好玩意儿。——我的野兽操要是也搞遥控，那就省劲多啦！”
“人也能遥控？！”懒汉的妻子又惊又喜。
“我可不是机！”懒汉本人也开口了。
小姨子对懒汉说：“姐夫，没人说你是鸡呀。”
还是懒汉的妻子知道丈夫的心思，“妹妹，你姐夫是想说：‘我可不是机器人！’但他说话从来只说一半，懒得说完，要不他的懒名哪能登上《世界名人录》呢。”
阿嗡大夫挺有把握，“不是机器人也不要紧，这难不住我。遥控健身操很快便能研究成功，到时候我只要坐在诊所里负责操纵，这位著名的懒人就能准时起床做操，一招一式，毫不含糊。”
“太感谢您啦！”懒汉的妻子别提多高兴。
当然那懒汉并不高兴，“这会坏了我的……”
他的意思是：“这会坏了我的名声！”但阿嗡大夫已经起身告辞，急着去研究他的遥控健身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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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才过没几天，阿嗡大夫便打电话通知懒汉的妻子：“成功了！”
懒汉妻子马上赶到阿嗡诊所。
阿嗡大夫递过来一小包粉末，说：“把这个和豆浆、柠檬水拌在一直，让你丈夫一次喝下。”
“这是什么药？”
“这……可以叫它‘里应外合剂’，因为遥控操纵必须通过它才能起作用。这种物质将像蛔虫一样长期潜伏在你丈夫体内，当然它是无害的。”
“是不是一吃下这药就能做操？”
“不不，做操是在每天早晨六时整，当我开动遥控机器以后。”
阿嗡大夫便让懒汉的妻子参观他的遥控机器。这机器上除了有个监视屏，还用电线连着一双鞋子和一双手套。
“别多问，明天一早自然见分晓！”
懒汉妻子回到家，不管丈夫愿不愿意，捏着鼻子将“里应外合剂”灌了下去。
第二天早晨，五点三刻，阿嗡大夫照以往的习惯准时起了床。
正在阿嗡洗脸、刷牙时，懒汉的妻子催促丈夫说：“要做操了，快起来吧！”
这催促当然完全是浪费的。懒汉脸朝里睡着，一晚上连个身都懒得翻。
阿嗡大夫盥洗完毕，要开始锻炼了。与往常略有不同的是，他先来到遥控机前。他按动一个开关，监视屏亮了——懒汉的睡姿清晰逼真地呈现在他眼前。阿嗡不慌不忙地穿戴上用于遥控的鞋和手套。这时正好六点整。
那懒汉“嗡”地一声从床上弹了起来。
“这是怎……”
没等他明白过来，他已在床前挺胸立正。他妻子看他只穿着短裤、背心，提醒他穿上外衣，可这时他已身不由己了。
阿嗡拉开架势，练起“蛇出洞”。一边练着，一边挺满意地从监视屏里看到：那懒汉尽管冻得浑身直起鸡皮疙瘩，可是态度认真，动作毫不走样……
就这样，潜伏在懒汉体内的“里应外合剂”不断地接收来自阿嗡诊所的同步信号，并以此准确无误地控制调动着懒汉的胳膊腿儿。阿嗡大夫练完一遍，懒汉也正好气喘嘘嘘地收住功架。妙极了，一举两得。
第二天刚吃过早饭，懒汉的妻子就来找阿嗡。
“大夫，有了可喜的变化：我丈夫已经能自己穿衣服啦！”
“哦，这么快就见效啦？”
“他刚学着穿，动作还不熟练，扣一个扣子要十分钟。冬天衣服多，他两点半就爬起来对付这些扣子了。”
“用得着这么早吗？！”
“嘻嘻，他怕做操时间到了，又来不及穿衣服。昨天他被冻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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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遥控健身操试验成功的消息很快传开了。
当天中午，一个穿制服的人来找阿嗡大夫。
“大夫，我是公共汽车司机，每天很早就出车了，实在没时间学您的操，做您的操。但我知道您的野兽操是很有功效的。您能不能趁我中午休息时，给我遥控一下？”
“好吧。”尽管这会妨碍阿嗡大夫睡午觉，但他一向不愿拒绝信任他的人，便答应了。
司机拿着“里应外合剂”刚走，又进来一个持公文夹的小姐。
“大夫，我是外交部长的秘书。部长先生很忙，但他对您的健身操非常有兴趣。他决定省下晚上听唱片的时间，来接受您的遥控操纵。”
阿嗡有些为难，他心里咕哝说：“晚上可是好时光，部长先生可以不听唱片，我可是要看电视的呀。”但既然部长先生这么重视他的成就，那也只得从命了。他便让秘书小姐也带去一包“里应外合剂”。
一夜过去，更加繁忙的一天便从清晨开始。今天阿嗡大夫除了接待他的病人，还要进行早、中、晚三次遥控健身操。
早上这次是顺便兼顾，还算不得负担。但奇怪的是，监视屏里像有几个图像在互相干扰，弄得什么也看不清楚了。做完操，刚关上遥控机，一个警察跑来了。
“阿嗡大夫，闯祸了！在您的遥控操纵下，一位司机在行车途中做起了野兽操。这操我也喜欢做，但要注意场合。您瞧，这次撞了人……”
阿嗡忙问：“撞了几个？”
警察摆摆手，“我是说，撞了人行道上的电线杆子。”
“那也够呛！”
“那根电线杆原来是水泥的，撞断过一次以后，换成橡皮的了。所以说，总算没有造成严重后果。但教训还是要吸取的哦！”
“是啊，那当然。”阿嗡连声应承。但当他利用午休时间，为那司机重新演练野兽操时，才练到一半，一个大汉驾驶着摩托车来到诊所——又出乱子了。
“我是国家公安部的。外交部长在宴请外国贵宾，正要举杯祝酒，忽然手一扬，将酒泼到外宾身上。外宾大吃一惊。部长虽然也显得神色不安，但仍然怪模怪样地手舞足蹈。外宾终于看出，部长是在模仿熊的动作，于是更生气了，因为他们国家是把熊当作老祖宗来敬奉的。他们以为我们故意侮辱他们，当场提出抗议……”
阿嗡作为肇事者（尽管是无心的），再一次受到严厉的警告。唉，真是吃力不讨好。
“不过，”阿嗡大夫毕竟是出色的人物，他又想道，“要搞发明创造，总得不断总结，不断改进。我会干得更好的。”
他先改进了“里应外合剂”，使之可以分别控制，再不会发生错乱。为了节省气力，再不用守着遥控机没完没了地做操，他又设计了“录相自动操纵”。将全套动作制成录相带，由遥控机按照各用户约定的时间自动播放。这下子，互不干扰，各得其所。连外国人都写信来向阿嗡大夫联系：“您的遥控操已经具备出口的条件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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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遥控健身操很快风靡全球。当南极考察队员也在企鹅们好奇的围观中接受这种遥控锻炼时，阿嗡大夫首创的遥控操纵技术早已在国内得到了更广泛的应用。
舞厅门口写着：

本舞厅新设遥控跳舞业务。遥控录相带由国内一流舞星录制，也就是说，您的舞将跳得和一流舞星一样棒！

于是，没时间或没信心学跳舞的“舞盲”们，一批又一批、勇气倍增地冲进舞厅。他们先吞下一小包“里应外合剂”，然后立即随着舞曲，潇洒自如地跳起“探戈”、“吉特巴”、“恰恰”以及其他一些自己根本叫不上名来的舞蹈……
原来只供单人使用的遥控录相带，现在已发展到可供双人配合使用。比如说，两个乒乓球爱好者走进体育馆去练球，遥控操纵技术可以保证他们连续对抽三百个回合也不会失误。两个刚对国际象棋产生兴趣的孩子，遥控机能使他们下出只有世界冠军才能想得到的妙着。输的一方也不会吃亏，只要换个位置，把录相带重新放一遍就行了。甚至对动物也能遥控。如果让一头野牛也吃下“里应外合剂”，那么您尽管大胆地去参加斗牛比赛吧。在遥控作用下，您和野牛的搏斗是那么惊险无比，扣人心弦……当然毫无疑问，最后的胜利一定属于您。
遥控服务的种类越来越多，有遥控表演、遥控讲课、遥控背诵课文、遥控哭、遥控笑、遥控昏倒（如果需要昏倒的话）……到后来，连洗脸，刷牙也可以遥控了，真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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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终于，遥控技术开发中心的业务员来到阿嗡诊所。
“大夫，我们可以为您提供一切您所需要的遥控服务。”
阿嗡抓抓自己的秃顶，“我还想不出什么是我所需要的……”
“遥控门诊！”业务员亮出一盘录相带，“您一定会感兴趣。”
想不到贡献给社会的研究成果最后还能使自己受益，阿嗡大夫挺高兴。“那好，试一试吧。”
业务员把那盘录相带放进诊所里遥控机，给阿嗡大夫服下“里应外合剂”。
求诊的病人进来了，业务员开动遥控机。
病人说：“大夫，我受凉了，咳嗽，肚子疼。”
遥控机便操纵着阿嗡给病人量体温。然后拿根小木板探进病人的嘴巴，使他张大喉咙“啊”了一声。然后拿起听诊器听肺部，听心脏，听肠胃。阿嗡大夫很满意。他想：“不错，该做的动作都做了。”但紧接着他略有不满，他被迫着又去拿起血压计，而按他的经验，这种病是不用量血压的。
开始开药方了。阿嗡大夫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右手在纸上书写：

请根据需要购买润喉糖、腹泻片、降压灵、鼻眼净药水、感冒冲剂、安眠丸……其中的一种。

病人接过药方看了看，说：“根据需要？我只要买感冒冲剂就行啦。”
还算顺利地接待了肚子疼病人。接着，又来一个说是腿疼的病人。
那业务员把带子倒回去，重新开始。
阿嗡大夫又给病人量体温。
病人提醒他说：“大夫，我是腿疼。”
阿嗡大夫又不得不将小木板伸进病人的嘴巴——
病人很不情愿地“啊”了一声，接着更大声地喊：“大夫，我是腿疼！腿疼！！”
阿嗡自己也生自己的气，他一边继续摆弄听诊器，一边对那业务员叫道：“不对，这不对！”
可业务员却说：“是病人不对。以后您别看腿疼病人，光看肚子疼的，不就成了？”
“这怎么行！”阿嗡大夫发火了，“快把遥控机关掉！”
业务员收起笑容，说：“请对我态度好一点。不然的话，我让您不停地量体温、开药方，您还不是只好乖乖地干吗？”……
晚上，阿嗡大夫没看电视，他在想心事。
遥控健身操无疑是一种了不起的创造。但如若这种创造的结果恰恰只是妨碍了人们的发展和创造，那么，尽管已经付出了不少努力，也只得抛弃它。现在差不多每个人体内都存有“里应外合剂”了，也就是说，大家随时随地都会身不由己地接受遥控。要是盗贼设法遥控银行职员、侵略者遥控了边防军……那该多可怕。
为了消除祸根，著名的阿嗡大夫又在试制“反里应外合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