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明星进攻

北京小伙

作者：周锐
在这世界上，有很多可干的事情。越是不容易干成的事，越令人着迷。比方说我爸爸他们钓鱼回来，钓到十多斤重大青鱼的和只钓到几条小鲹子的，神情绝不会一样。
我是明星崇拜者，在班上有六位志趣相投的女同学。跟爸爸和他的钓友们一样，我们之间也是既抱团又竞争，还免不了时时生出一些酸溜溜的忌妒。我们分别耐心地、不疲倦地给形形色色的明星们去信，希望他们能寄回几句令人神往的赠言，至少是一个潦草的签名。然而，偶尔能满足我们一下的往往是那些还不怎么“明”的“星”。“明”得厉害一些的则经常让我们失望。失望之后又产生加倍的钦仰——本来嘛，一伸手就能摘到的算什么星，那是萤火虫。
这次，我们决心有所突破，填补以往的空白。我们慎重挑选出七位明星，按照所估计的难度将他们分成等级：一位架子不算很大的歌星被定为七号星；一位第一次担任主角的电视剧演员和一位初获好评的影坛新秀被评为六号星和五号星；四号星、三号星和二号星是三位影视、视歌、影歌两栖明星；高踞宝塔尖上的一号星则是一位多次荣获大奖的全能艺术家。然后，同学们根据各自的把握，分别认定一星作为进攻目标。我犹豫的时间长了一些，二至七号星很快都有了“主儿”，于是，向一号星进攻的重任历史地落在了我的肩上。
“瞧你的好啦！”姑娘们大笑着对我喊道。我知道这话并非出自真心，哪里是瞧我的好，她们是要瞧我碰得头破血流后的狼狈样儿。
大家约定一个月后展览战果，评选优胜。我要求延长期限，最好三个月，两个月也行，但她们都不同意。
经过苦思冥想，反复斟酌，七封火热的信飞了出去。
前十天都没反应。十五天以后，渐渐有了动静：
A姑娘向七号星保证将一直向电台点播他唱的歌，结果对方寄回一张歌片，A姑娘高兴得第一次大慷其慨，请大家吃泡泡糖；
F姑娘的信走了个大曲线，她的姑妈认识六号星的老师，通过这么一条特殊渠道，F姑娘得到了六号星在拍电视剧时使用过的小道具——一个苍蝇拍子；
五号星答应了Z姑娘的要求，在约定的时间内走到窗前，让她用望远镜瞻仰五秒钟；
四号星、三号星、二号星也各有表示，尽管也是那样鸡零狗碎，微不足道，但总比一号星对我的态度好得多，拿伙伴们的话说，“他对你是自行车下坡——睬（踩）都不睬（踩）！”
一天天过去，我越来越没指望，急躁，猜虑变成了灰心，沮丧。
直到第二十九天，我上街闲逛时看到某影院正在举行一号星的表演艺术回顾展，海报上排列着他所主演的所有影片；为了显示自己是个非凡的影迷，我在给一号星的那封信上也曾把这些片名熟练地默写了一遍。现在暗暗对照一下，不由得一把一把地擦起汗来——
海报上                          我的信上
断喉剑                          断猴剑
侠义江湖                      侠义浆糊
赤壁大战                      赤膊大战
杀胡马                          杀其马
……                               ……
一共一百条片名，其中八十几条在我手下略有出入。想象着一号星在读我信时那副啼笑皆非的样子，我的心沉到了脚底。
我要求一号星送我一张签上名的照片，现在看来，这个要求应该绝望了。然而更糟糕的是，我已经预先向伙伴们宣布过，我将得到这样一张照片。
这场期限为一个月的较量，将以我的惨败而告终。我想我承受不了这样巨大的精神打击。我本能地企图作最后的挣扎。不知怎么的，我想起住在隔壁的老单身汉。
这老人是去年年初搬来的，他从不和别人多说话。将近年底的一天，他忽然在门口叫住我，说：“孩子，我想寄封信，请你帮忙写一写。”
我一口答应。他递给我一张印着：“生日快乐”的贺卡，叫我在上方写上“老麦”。
“底下呢？”我指着落款的地方。
“也写‘老麦’。”他见我发呆，说：“我就叫老麦呀。”
我却更糊涂了。“您……自己祝贺自己？”
“是呀，因为没有别人……”老人犹豫了一下，不好意思地说，“你要是愿意的话，就写上你的名字吧。”
“行，我来祝贺您！”
我又帮老麦写好信封，他赶忙到邮局去。第二天——他生日的这天，我把他的贺卡寄到他手中，他高兴得直淌眼泪，尽管这贺卡是他自己买、自己寄的。
是呀，当一号星不能满足我时，我可以代替他，自己满足自己。我到街上买了一张一号星的照片（这种明星照片有的是），并模仿电影画报中一号星的笔迹给照片题词、签名。然后装上信封，写上自己的姓名、住址，“咚！”投进邮筒。
第二天一早，伙伴们就都带着各种“战利品”跑来我家，急着要分个高下。我还没收到自己寄出的信，便对他们说：“来这么早干嘛？邮递员还没来呢。”
等了两个小时，邮递员终于来了，但没送来我的信。于是又等下午那一班。
下午仍然没有。我说：“一号星绝不会不理我！肯定是邮局耽搁了。明天是第三十一天，还没超过一个月嘛。”
“好，让你再拖一天，缓期执行。”大家散去了。
又过了一天，重新聚齐。正好邮递员给我送来一信，被A姑娘抢在手里。
我满不在乎地对A姑娘说：“你拆开好了。不用看我就知道，准是一号星寄来的照片。”
A姑娘撕开信封，从里面倒出照片，一看，惊叫起来，“真的是一号星！”
别的姑娘们又是跺脚，又是叹气，“完了！到底让她赢了！”
我呢，装作很镇静的样子，提醒A姑娘说：“这照片不算稀奇，珍贵的是背后的题词和签名。”（题词的内容我当然清楚：“赠给未来的、光芒万丈的、使人睁不开眼的明星——F。”）
A姑娘便开始诵读照片背面的题词。她一开口就吓了我一大跳！这题词竟真是一号星写的——

F姑娘：
信收到了。您说看过我的“侠义浆糊”等片子，真有意思。
今天又收到别人以我的名义寄出的一封信（显然因为寄信人手忙脚乱，忘了贴邮票，结果退到我家来了）。我认出您的笔迹。您是真希望和我做朋友，还是只想利用我呢？也许两种想法混在一起，说不清楚。那么，送上照片一张，请看着我的眼睛，我们做个真朋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