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烟大事记

北京小伙

作者：周锐

星期一

开学第一天。两个男孩成了同学。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小C。你呢？”
“我叫小P。”
这就算认识了。
小C问小P：“你爸爸是干什么的？”
小P说：“他是报社记者。你爸爸呢？”
“巧了，我爸爸也是记者！”小C手舞足蹈，“他专门采访关于香烟的事情。”
小P叫起来：“哟，那就更巧啦，说不定你爸爸和我爸爸还是同事呢。你爸爸是不是也在《香烟之友报》工作？”
“不，”小C说，“他是在《香烟之敌报》。”
兴奋的交谈一下子冷了场。
“那么，”小P警惕地问，“你爸爸是反对吸烟的罗？”
“那当然，”小C回答得很自豪，“他还是《国际禁烟宣言》的起草者呢。”
小P暗暗叹一口气，“这么说，你也和他是一派的了？”
小C点点头，“他是我爸爸，我当然信他啦。我想你也一定崇拜你爸爸吧？”
“那还用说！”小P也来劲了，“我爸爸可有学问啦，烟草栽培欣赏协会聘请他当秘书长呢。”
“我一定要把小P争取过来！”小C一边暗下决心，一边掏出一张装在塑料票夹里的硬卡和一个小本子。
“这是什么？”小P挺好奇。
小C便说：“我爸爸发起组织了一个‘戒烟别动队，’这硬卡是队员的证件，小本子是罚款收据。”
“你也是别动队员？”
“你羡慕吧？走到街上，看见有人吸烟，不管他个子多高，块头多大，我都可以拦住他，命令他：‘把烟灭了！’他要是不服气，我就‘刷’地亮出证件，让他吓一跳。接下来向他要罚款，他态度越坏，罚得越多。”
“真神气呀。”听得小P直咂嘴。
“怎么样，”小C对小P说，“你要是也想参加‘戒烟别动队’，我可以替你去跟爸爸说说。”
“哎呀，差点成了爸爸的叛徒！”小P突然醒悟过来，他想：“我怎么这么没有用，我应该像爸爸对我那样，先去培养小C对香烟的兴趣。”
于是小P问小C：“听说过‘烟鬼俱乐部’吗？”
小C摇摇头，“那里面好玩吗？”
“可好玩啦。今晚有烟技表演。有人能用左耳朵吸进烟去，右耳朵吐出来。一支三尺长的特制香烟，有人能把它一口气吸完。最有意思的是‘吐烟作画’，有人能用吐出的烟雾在空中画出驴子、癞蛤蟆……”
“就像喷气式飞机喷出的烟云？！”
“咳，比喷气式强多啦！”见小C目瞪口呆，小P很高兴，“你要是想看，今晚我带你去。按规矩进门是要检查指甲的，要是指甲没被熏得焦黄焦黄的，那就不是烟鬼，人家不让进的。但人家认识我爸爸，也就认识我，我就说你是我的朋友——”
“不不，”小C好容易从“烟雾”中摆脱出来，“小P，你还是考虑一下参加别动队的事吧。”
“不不不，小C，这样的俱乐部你从没见识过呢。”
说了半天，谁也没说服谁。

北京小伙

星期二

小P把小C带到家里，去参观他爸爸的烟具收藏展览。
小P一样一样介绍着：
这个烟斗原来属于一位无往不胜的将军。将军攥着这烟斗显得更加威武。烟斗从不脱手。后来敌人派间谍偷走这烟斗，使将军打了败仗。
这是外国新发明的香烟枪，可以用来恶作剧，寻开心。客人进门，主人用这枪对准他，大叫：“把嘴张开！”当客人惊惶失措地乖乖张开嘴，“啪！”枪响了，一支香烟倏地射出，不偏不倚地插进客人的双唇之间。这半支香烟可以说是半首诗，是一位著名诗人留下的。诗人每抽完一支烟就能写出一首诗，每写完一首诗就咳嗽一阵。终于他再也不能继续抽烟了，也就不能继续写诗了。很多活着的诗人都想抽完这半支烟，来补上他最后来不及完成的半首诗。但不知怎么的，大家反复议论后，还是决定留下这半支烟，当作一个纪念……

北京小伙

星期三

小C抱来厚厚一大本集邮簿给小P看。
这些邮票是有关戒烟的。
A国为了庆祝戒烟法的公布实施，发行了一套纪念邮票。该国戒烟法规定：只要敢吸一支烟，省长降职为市长；再吸一支，降为局长；再吸下去，降为处长，科长，组长……就这样一直朝下降，毫不客气。那老百姓已经到底了，没法降了，怎么办？这也容易，谁敢吸烟，驱逐出境！
B国在到达“全国无烟日”时也发行了一套邮票。在那一天，国内不仅没有香烟，连“香烟”这个字眼也被从字典中抹去了。为了在邮票上表示“无烟日”的“烟”字，只好在那位置上画了一支香烟。
高兴时发行邮票，生气时也可以发行邮票。在D国边防哨所，一个哨兵来接班，他舍不得丢掉手中的烟屁股，在边境线旁吸了最后两口。那天有风，结果香烟的烟雾飘过了国境，被那边严格禁烟的E国用仪器测出。为了抗议邻国的可耻行径，E国发行了这套邮票。邮票画面上描绘的那团越境烟雾，竟比原子弹的蘑菇云还要可怕……

北京小伙

星期四

见禁烟邮票仍然没能感化小P，小C有些措手无策了。但他的爸爸C先生毕竟经验丰富，“儿子，别急，你可以跟小P正式辩论。我们《香烟之敌报》和《香烟之友报》不是经常辩论么？就像那样，针锋相对，力占上风。可以定在星期六较量，这两天好好准备准备。有我亲自辅导，你还怕什么？”
小C一听连连点头，“好，太好了。”
小C把打算进行香烟论战的事通知了小P。
小P正愁没法降服小C呢，当下毫不犹豫地应了战。回家对爸爸一说，P先生表示全力支持。他说：“你是‘烟协’秘书长的儿子，成败关系重大，我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于是，双方家长分别为孩子拟出一大串参考题，以作练兵之用。
C先生拟的题目有：
一，吸烟的害处：
1.全国一年中被烟头烧出窟窿的床单有多少条？
2.全国一年中被香烟熏黄的牙齿有多少个？
3.由吸烟引起的家庭纠纷和社会纠纷惊动了多少位律师？
……
二，戒烟的好处：
1.一盒普通香烟可以折合多少颗鱼肝油丸？
2.从十五岁就开始戒烟的人能比从五十岁才开始戒烟的人多活多少日子？
3.如果全国戒烟，由此节省下来的火柴棍，可以做多少把椅子，多少双木拖鞋，多少根牙签？
……
P先生拟的题目有：
一，吸烟的好处：
1.全国一年中靠敬烟办成的事有多少件？
2.全国有成就的科学家、艺术家、企业家中有多少人是吸烟的？
3.强调吸烟能节约开支。一个有水平的吸烟者在整个夏天能为家里节省多少盘蚊香？
……
二，戒烟的害处：
……

北京小伙

星期五

正当小C和小P一头扎进爸爸的题堆里紧张奋战的时候，局势陡然起了变化。
每天上班总要先聊一会儿天，在议论昨晚的足球比赛时，C先生与主编的看法怎么也统一不起来。
主编摆摆手，“算了，别争了，我说的没错。”
C先生却不买帐，“不，我要是屈从了您的意见，就对不起我这球迷的一颗良心。”
于是主编说：“好吧，把您的球迷良心，还有您的茶叶、风油精、玻璃台板下的明星画片什么的，一齐带走，您可以永远离开《香烟之敌报》。”
C先生有些吃惊，却毫不示弱，“我早就不想在一个几乎是‘球盲’的领导手下干事了。——不过您这儿将缺少一个出色的记者。”
主编说：“我会另外想办法的。”
C先生走后，主编打电话给《香烟之友报》，找到P先生，对他说：“我很欣赏您的才能，到我这儿来干吧。”
P先生搞清楚在《香烟之敌报》挣钱多些，便接受了聘请。
这样，《香烟之友报》也少了一个记者，他们就找到已没事可干的C先生来顶空缺。
C先生晚上回到家，小C兴冲冲汇报说：“爸爸，我已经全部准备好了。您坐下，我把‘吸烟的害处’和‘戒烟的好处’说给您听听……”
“不不，”C先生疲倦地摆摆手，“别说这些了，以后我该向你介绍‘吸烟的好处’和‘戒烟的害处’了。”
当小C大吃一惊时，小P也在对爸爸的突然转向感到不可理解。
“爸爸，您可是‘烟协’秘书长啊！”
“今后不再是了。”P先生无所谓。
“您”，小P急了，“您不能说变就变！”
P先生笑道：“到底是孩子，还挺认真的呢。”

北京小伙

星期六

原《香烟之敌报》记者C先生到《香烟之友报》报到上班。
原《香烟之友报》记者P先生到《香烟之敌报》报到上班。
在学校里，两个固执的孩子按照原计划开始有关香烟的辩论：
小C的论述仍然是“吸烟的害处”和“戒烟的好处”……
小P的论述仍然是“吸烟的好处”和“戒烟的害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