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喜风扇

北京小伙

作者：周锐
有一个角色齐备的剧团，演喜剧也演悲剧。
但不论这个剧团演喜剧还是演悲剧，观众总是很少。
这次他们又贴出海报，其中有这样的话：

九幕喜剧《一见你就笑》
保证你一见就会笑
如果你第一幕不笑
第二幕一定会笑
第二幕不笑
第三幕一定会笑
……
第九幕还不笑的话
那你一定得了笑神经麻痹症
实在糟糕

新戏公演第一天，还不错，来了八位观众。
第二天的观众人数是第一天的一半。
第三天呢，只有一半的一半的一半——剧团团长到台下检阅盛况时，好容易从黑压压的空座位中发现一个幸存者。
团长紧握住那人的手，“您是艺术的真正知音。为您这样一位行家举行专场演出，我们感到非常值得……”
那人笑道：“为了对得起良心，我是每场必到的。”
团长感动得哽哽咽咽。
“我是干这个的，”那人亮出一支手电筒，“负责将观众领向他们的座位——如果有观众的话。”
这可太让人失望了。团长叹了一阵气，又问那领票员：“你看戏看得多，你说说，为什么大家不肯光临咱们的剧院？”
领票员想了想，“看你们的喜剧，使人直打瞌睡。”
“一点也不好笑？”
“嗯，有时候也觉得想笑，那是在你们演悲剧时。”
团长沮丧极了。“有好办法吗？”
“会有的，”领票员眨巴眨巴眼睛，“奖励什么？”
团长立刻慷慨许愿：“奖励你永远免票看白戏！——不，不仅这样，还包括你的直系亲属和非直系亲属……”
“这谁稀罕！”领票员撇撇嘴，“不过，观众不来也影响我的奖金，我应该献计献策。”
领票员敲了敲脑瓜，随即对团长说：“您熟悉这样两句广告用语吧——‘幸福家庭要用幸福电扇，幸福电扇使您笑口常开’。”
团长说：“不错，很有印象。但从来没见谁去买这电扇。”
“这是因为众多的家庭已经够幸福的了，不需要风扇帮忙了。但是对于我们这样不够幸福的剧团和剧院……”
“对，对对！”
团长立刻跑到大街上，闯进一家电器商店。
“有幸福电扇吧？”
“有的，有的！”
“您听着，”团长对营业员说，“如果您能证明幸福电扇的确名副其实，那么这种电扇也会给贵店带来幸福——我们将一下子购买一百台。”
营业员见来了大买主，哪敢怠慢，连忙招呼团长坐到一个豪华型沙发上，随即扭动开关，安装在沙发上方的壁扇便旋转起来，送出一阵阵若有若无的微风。
“我并不觉得凉快。”团长说。
“可是这种电扇并不是用来降温的呀，”营业员解释说，“它有更美妙的功能，它会使您的神经兴奋。请您耐心等待一分钟。”
一分钟后，团长嘴里发出一种奇怪的声音：“哈哈——欧欧，哈哈——欧欧。”
“我怎么了？”团长问。
“您在笑呀。”
“可这笑声像猫头鹰叫。”
营业员说：“您别管声音像什么，要紧的是您确实在笑。不信您照镜子。”
团长瞧瞧镜子里的自己，总觉得这种笑容不大正常。
“您不用怀疑，”营业员保证说，“如果您这种表情被人误解，人家没有感觉到您的笑，以为您在哭，那么可以全部退货。”
于是当场成交。那营业员服务周到，还仔细地向团长介绍了使用方法，“您瞧，速度有三档，分别导致微笑，大笑和狂笑……”
在团长亲自监督下，剧场的上下、四周，九十八台电扇很快安装完毕。还有两台装在了剧院门口。
那位领票员守在那儿，一见有人路过，便将风扇开到最高档。
“哈哈——欧欧！”发出这笑声的行人立刻吓了一跳，“怎么回事？”
领票员告诉他：“您在笑呀。”
“可是我为什么要笑？”那人想不通，“我老婆刚跟我吵了一架……”
“因为剧院里在上演喜剧。”领票员说，“像您这样遭遇的人更需要喜剧。”
那人暗想：难道这喜剧像瘟疫一般厉害，使我在门外便受到感染？倒要进去见识一下。于是他买了票走进剧院。
于是更多的人成了喜剧的观众。剧院里的九十八台风扇吹得观众们神经亢奋，笑声四起。演员的一举手、一投足无不引起热烈的反应。
团长坐在笑得如痴如狂、欲罢不能的观众中间，“哈，成功啦，终于成功啦！”
观众们从第一幕笑到第九幕，从座位上笑到剧院门口直到走出最后那两台风扇的影响范围，这才陡然收起笑容。他们回到家里以后，都这样想：唉呀，笑得真累呀。可是，我为什么要这样拼命笑呢？那出戏里好像……好像没什么可笑的地方呀。奇怪，真怪！明天再去看一遍，非搞明白不可。这样，那出喜剧场场客满，久演不衰。
但这个剧团似乎永远只适合演喜剧啦，一想起这点，团长总觉得有些美中不足。
然而有一次，出了个意外——正当应该让观众大笑的时候（剧中的丑角自己打自己耳光），全体观众却齐声大哭起来。一哭就没完没了，以至后来台上的演出都没法继续了，演员们全都蹲着朝台下望。

北京小伙

团长仍然坐在观众中间观察演出效果，他也莫名其妙地哭了起来。他一边不停地擦着眼泪，一边赶紧去找负责管理风扇的剧院副经理——就是原来的那位领票员。因为他振兴戏剧有功，提升了职务。
“喂！”团长找到同样成了泪人儿的副经理，抽抽噎噎地问，“怎……怎么回事？是风扇……出故障了吗？”
副经理摇了摇湿透的手帕，“应该说，是人……出了故障。我今天，多喝了几杯，转动风扇开关时，转了反方向……”
“你！”团长悲愤交加，“由于你的失职，破坏了演出效果，你应该——”他原想说“你应该引咎辞职！”但这时心里一动，话到口边竟成了：“你应该获得正经理的职位！”
因为团长突然福至心灵地意识到：剧团可以同样成功地演出悲剧了！
“我得亲自试一试。”他跑到控制一百台风扇的总开关箱前——
把开关转回到O位，大合唱般的哭声立刻中止；
顺时针转动开关，观众们又像猫头鹰般大笑起来；
逆时针反开的方法，说明书上还没提到，但既然有效，完全可以创造性地运用起来。瞧，只要这么一拧，剧院里又是哭声震天了……
悲喜风扇的妙用也逐渐被其他行业得知。
一家饮食店里贴着“让顾客高兴而来，满意而归”的标语，但店员们觉得要做到这一条很不容易。他们说：“合格的店员需要合格的顾客配合，可那些顾客太斤斤计较，他们会说什么‘冷饮不够冷，还没有店员的脸冷’；会抱怨包子包进了其他东西……”因为出店顾客的脸上很少挂着笑容，这就影响到另一些本来很想进店的顾客。于是这饮食店的生意很难兴隆了。
现在呢，在奇妙风扇的作用下，饮食店的形象得到改善，尽管您进店后的遭遇未必如意，但能保证您一定是春风满面地走出店堂——风扇就安装在出口处。
跟出租礼厅，出租花圈一样，殡仪馆最近增设了出租风扇的业务，用于哀悼活动。常有死者家属表示不满，说告别仪式的气氛不够悲痛，一些参加者的感情麻木，使死者家属感到失望。现在呢，风扇和哀乐一齐开放，一声声，一阵阵，催人泪下。悲痛的气氛，可以根据需要，要多强烈有多强烈。
除了以上所说，这种风扇还有别的用处。
某国际戏剧组织评选喜剧明星时，故意用电扇施放“悲风”加以干扰，如果有演员在这种环境下还能将观众逗笑，那就是真本事，可以毫无愧色地名登金榜。评选悲剧明星时以此类推。
你要想知道别人是不是确实爱你，可以装成完全失去了知觉，同时让引人发笑的风悄悄吹向来看望你的人们。如果大家无论怎样都笑不起来，甚至还有冰凉的泪珠把你的脸弄得湿漉漉的，那就证明你是个真正可爱的人，你就可以很吓人地跳起来，大吼一声：“哈哈，你们都爱我，我也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