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急黄”与“催慢红”

北京小伙

作者：周锐
清清的小南河边，新建起一座“南河化工厂”。它专门生产指甲油，因为目前化妆品很受欢迎。
小南河向北十里，有条小北河，也像小南河那样清澈动人。在南河化工厂投产后不久，“北河化工厂”也应运而生了。北河厂的产品是润肤霜。
因为南河厂的指甲油是玫瑰红色的，所以紧挨着南河厂的小南河也渐渐变成玫瑰红色的了。
因为北河厂的润肤霜是柠檬黄色的，所以紧挨着北河厂的小北河也渐渐变成柠檬黄色的了。
南河厂的下游是南河庄。南河庄的人们天天喝着玫瑰红色的河水，不知不觉的，脾气变得越来越急躁。满庄都是摔盆子砸碗声，打鸡骂狗声。婆娘嫌南瓜长得慢，会把瓜藤儿连根扯起。汉子发现家里漏雨，会说：“让你漏个够！”不耐烦地把屋顶揭掉。
北河厂的下游是北河庄。柠檬黄色的河水把北河庄的人们都变成了慢性子。满庄都是慢声慢气慢动作。婆娘把滚烫的粥从锅里盛到碗里，等到这一碗盛满，粥早冰冷了。听到敲门声，汉子去开门，等到把门打开，客人早气走了。
但是，南河庄的人并不知道自己的脾气为什么会变得这样急，北河庄的人也不知道自己的性子为什么会变得这样慢。南河庄的人不知道怎样才能使脾气不这么急，北河庄的人也不知道怎样才能使性子不这么慢。
有一次，一个北河庄的姑娘出嫁到南河庄。
这下子，慢性子遇上急脾气，肯定别扭得够呛。可是说来也怪，新娘子才到婆家没两天，就完全改了性子。
按规矩，婚后第三天，新娘子回娘家。可是这新娘等不得天亮，在第二天的夜里就“呱哒呱哒”往娘家跑。
“咚咚咚！”新娘子猛敲门。
早就该熄灯了，可是她妈妈和哥哥因为衣服脱得特别慢，到现在还没睡下。
“谁——呀——？”妈妈不慌不忙地问着。
“好，我让您看看我是谁！当！”新娘飞起一脚，把门踹倒了。
妈妈一见女儿，又惊又喜，“哟！我的心肝儿回来了。坐下吧，等老母鸡生下蛋来，我给你烧一碗蛋茶喝。”
女儿说：“我自己动手吧。”她一把抓起窝里的母鸡，从鸡屁眼里抠出两个蛋，烧了一碗蛋茶吃掉了。
见此情景，哥哥感到很奇怪，“妹妹，你怎么变得这样性急，不知你在婆家吃的啥？”
妹妹回答：“我也不想这么急，可不知怎样搞的。吃的和娘家一样的饭，和娘家一样的饼，那儿的大蒜也是青的，茄子也是紫的。只是喝的水有点不一样，那儿的河水是红的。”
“红的水？”哥哥转着眼珠，若有所思。他接着拿起水瓢，去水缸里舀了一大瓢水递给妹妹，“多喝几口娘家的黄水吧，也许你的性子就不再那么急了。”
妹妹“咕咕”地喝下几口黄水，眨巴眨巴眼睛说：“咦，没喝黄水之前，心头老像揣着一团急火，现在……嗯，这火败一些下去了。本来我还急着想今夜就赶回婆家呢，算啦，干脆等天亮吧。”
天亮以后，新娘子动身回婆家。她的哥哥从小北河里打了一担黄水，一悠一晃地挑着，跟在妹妹后面。
刚进南河庄，人们就围了上来。
“这黄黄的是什么水？是喝的，是搽的，还是用来薰蚊子的？”
“是送的，是卖的，还是别人雇你挑的？”
新娘子的哥哥不慌不忙地放下水桶，介绍道：“这是治急性子的特效药水，叫‘消急黄’。我大老远地挑来，是为了表示对急性人的怜悯。常言道，‘心急喝不了热粥’，这是真的吧？”
“可不是！”几个急性人争先恐后地指着自己的嘴唇，“瞧这些烫起的泡！”
“再不会烫起泡了，只要你们常喝‘消急黄’。你们瞧她，”大家看新娘子，“现在变得多稳重，就是因为喝了‘消急黄’。”
“我可不知道什么‘消急黄’。”新娘子嘟哝道。
“不知道不要紧，只要确实有效！”她哥哥从桶里舀起一瓢黄水，“这次带来不多，需要的请早打招呼，一瓢只收十元钱！”
急性子人们抢着喝完了黄水，再跑回家去喝热粥，果然都比以前从容了许多，热粥平平安安地通过嘴唇、口腔、咽喉……再没造成烫伤。
南河庄人心甘情愿地让北河庄人赚了钱。
卖完黄水——不，“消急黄”，新娘的哥哥又走到小南河边，用空桶装满了红水，顺便喝了几口，好使自己动作利索些。他挑起水桶尽量快速地走掉了。
这情景使得南河庄的一个聪明人起了疑。他便向新娘子打听：
“你娘家庄上喝的是——？”
“小北河的黄水。”
“哦。不用说都成了慢性子啦？”
“可不是吗，就跟我刚嫁来时一样。”
于是聪明人不再耽搁，他也找来一副水桶，“咚”，“咚”，打满两桶红水，急匆匆抄近路向北河庄而去。
尽管喝过几口“消急黄”，南河庄人毕竟比北河庄人行动敏捷，后者还在路上呢，前者已经担着空桶返回了。二人迎面相遇。
南河庄人拍拍鼓起的口袋笑道：“多谢你的好主意。”
“怎么？”
“你们小北河的黄水能卖钱，我们小南河的红水也能卖钱。”
北河庄的汉子结结巴巴地解释说：“我这可是特效药水……‘消急黄’……”
南河庄人把眼睛笑得更细了：“我这红水也有好名字啊，因为它能加快慢性人的生活节奏，我就叫它‘催慢红’，怎么样？”
“‘催慢红’？”
“还可以吧？”
“唔……挺有意思……”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从此以后，做河水生意的人渐渐多起来了。但为了避免给外人捞去好处，两个庄都制订了保护性措施：自己庄上的河水绝不许别人挑去卖。
“消急黄”能使南河庄人的性子不再那么急。“催慢红”能使北河庄人的性子不再那么慢。像城里人喝惯牛奶那样，南河庄人每天都要喝“消急黄”了，北河庄人每天都要喝“催慢红”了。后来，这两种“特效药水”也真的像牛奶那样装在瓶里供给双方的订户了。南河庄人从“催慢红”上赚到大笔大笔的钱（尽管他们要在“消急黄”上化掉大笔大笔的钱）；“消急黄”使北河庄人的钱包鼓起来（虽然“催慢红”又使他们的钱包瘪下去）。
终于到了这么一天，南河化工厂的指甲油和北河化工厂的润肤霜都卖不出去了。这两家厂只好关门停产。于是，小南河不再发红了。小北河不再泛黄了。“消急黄”和“催慢红”的原料中断了。反过来说，由于河水重新变得清澈洁净，人们的性情也归于正常，也就不再需要什么“特效药水”了。总而言之，这一切意味着，再也不能用红水和黄水赚钱了。
在路上，首先经营“消急黄”和“催慢红”的两个聪明人又见面了。
“唉，咱们的买卖算是拔蜡吹灯啦。”
“别泄气，再想想办法嘛。”
“还有啥办法？”
“瞧你这傻劲，哪像干买卖的人！咱们可以去找两家化工厂的厂长，提出和他们合伙经营。只要机器一开动，河水一变色，‘消急黄’和‘催慢红’就又有市场啦，这可比生产化妆品上算呀。”
“真有你的！一言为定， 你去南河厂，我去北河厂……”
但愿两位厂长不要听这馊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