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犬灵”滴鼻药水

北京小伙

作者：周锐

一

一辆警车飞速开来，在阿嗡大夫门前“嘎”地刹住。
车上跳下个小伙子，他身体挺棒，让他当警察是很合适的。“对不起”，年轻的警察对感到吃惊的阿嗡大夫粗声粗声地说，“请立刻跟我走一趟。”
“就这么走吗？”
“是的。”
“不，还是请您说清楚。”阿嗡大夫很细心的，“如果是你们的长官需要抢救，那么请您帮我带上药箱；如果是我由于鬼才知道的什么原因需要被逮捕，那么请您给我——戴上手铐！”
年轻的警察并不多说，他把阿嗡大夫带到了警察局。警察局长向阿嗡大夫说明了一切：“我们急需您的援助，敬爱的大夫。今天凌晨，一个抢劫银行犯从监牢里逃了出来，立刻光顾了一家银行。他干得很顺利，因为他是这方面的高手……”
“局长，可我——”
“别急，大夫，听我往下说。他没留下指纹，却消灭不了足迹。警犬能够根据足迹进行追踪。可遗憾的是，我们的一条警犬暂时失去了所需要的嗅觉，因为它感冒了。这本来还不算太糟，但感冒这玩艺儿会传染，我们局里所有的警犬都被传染上了，您看看！”
“要我治狗？”阿嗡大夫沉吟着，“治当然能治……可您知道，局长，这感冒好起来并不爽快，要是重感冒，能拖一星期以上呢。您这里急待破案，恐怕……”
警察局长眉头皱起：“说的是啊。今天日落以前我非破案不可！一拖拉，准误事！”局长急得团团转，他向阿嗡大夫伸出双手，“可是，人们把您称作‘创造奇迹的阿嗡大夫’，给我创造个奇迹吧，我求您了！”
在这种关头，阿嗡大夫从来不让人失望的。
过了一会儿，警车又出动了，和往常不一样的是，车顶上装了个大喇叭。这警车向全城人民播送紧急通知：
关心本城治安的人们，请速来警察局！在那儿，将往你们的鼻孔里滴进阿嗡大夫刚刚配制成功的“赛犬灵”特效药水！
人都是好奇的，为了弄清治安和滴鼻药水到底有什么关系，凡是能走路的，都到警察局去了一趟。这下明白了，“赛犬灵”药水能使人们嗅觉大大加强，甚至超过警犬。
大家进银行仔细闻了闻那罪恶的足迹。果然，不到天黑那逃犯便被抓住了。您想，全城各处的千百对鼻孔在空气中不停地来回扫描着，这是一张多么厉害的无形的猎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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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每个“关心本城治安的人”只滴了一滴“赛犬灵”药水，但这一滴能管用一个月呢。所以，在轻而易举地对付了逃犯之后，大家完全可以利用“赛犬灵”的特效派些别的用场。
食品店老板不用再在果酱馅饼和牛肉馅饼上做出不同的记号，顾客的鼻子能准确无误地把它们区别开来，当然，他也别想把隔夜的面包和新鲜面包混在一起了，现在他连孩子也没法蒙哄——只要这孩子也用过“赛犬灵”。
在寄宿学校，检查个人清洁的值日生省事多了，他们检查同学的袜子，再也不需要让人家脱下鞋子。
“听着，库其，”值日生盖尔严肃地指出，“你的袜子该洗一洗了，从它发出的气味来判断，你已经穿了它整整三天了。”
“不，盖尔，我才穿了两天呀。”
“你不用耍花招，我的鼻子不会骗我。”
“就算三天吧，按照规定，超过一星期才——”
“可现在情况不同了。大家都滴了‘赛犬灵’，鼻子比过去敏感多了，你这穿了三天的袜子将使大家没法忍受……”
真有意思，一滴药水改变了人们的生活。
有个叫古鲁的先生，和阿嗡大夫同住一座公寓。他们是一对好邻居。自从用了“赛犬灵”，他们每天下班后在走廊里遇到，一个有趣的节目成了他们之间的惯例：古鲁先生总要吸一吸鼻子，“让我来闻闻，您家里正在发生着什么事情。啊，您的太太正在烧鱼，这是一条很不错的鲟鱼，可惜火候已经过了一些，这是烹饪技术问题……”
这时阿嗡大夫就会立即打断古鲁先生：“让我来闻闻您那边吧。您的太太正在用熨斗烫裤子，这也许是您唯一的一条‘毛涤’裤子。不过您太太大概是第一次使用熨斗，这味儿闻起来不很舒服……”
“您的小孙女在画画儿，她用的是蜡笔，准没错。您得留神她会把您的什么名誉证书涂脏了。”
“不，不会的，您倒是得管住您儿子，他在摆弄老鼠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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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赛犬灵”问世一星期后，出现了新的情况。
就拿阿嗡大夫和古鲁先生这一对邻居来说——
古鲁先生现在几乎拿到任何东西都要闻一闻，大家信赖自己的鼻子胜过信赖眼睛了。他从大门口的报插里抽出一份《商品广告报》，这是他订的报纸，他也习惯地闻它一下。他立刻去按阿嗡大夫的门铃。
“什么事？我的朋友。”
“啊，亲爱的大夫，真是有趣极了。”古鲁先生扬一扬报纸，“除了送报的孩子以外，我发现还有别人碰过它，这气味很熟悉……”阿嗡大夫的脸有点发红：“唔，是这样，我那听诊器的皮管子坏了，我想知道哪儿有卖便宜一些的皮管子，所以就，顺手，翻了一下，您的……”
“噢！”古鲁先生哈哈大笑，“我真高兴。您的话证实了我的嗅觉已经达到惊人的水平！”
“对不起。”
“啊，大夫，尽管按常理您应该在取得报纸主人的同意后才能翻阅这报纸，但我还是决定原谅您这一次，请别不安吧。”
“谢谢。”阿嗡大夫别提多难为情了，他尴尬地同古鲁先生握了握手，蔫头搭脑回房去。刚走到房门边，他马上精神百倍地回头大叫：“古鲁先生！”
“大夫干么？不用再道歉了。”
“不是道歉。——刚才是您按的门铃吧？”
“是的。怎么啦？”
“太有意思了。我无法判断门铃上沾染的气味究竟属于哪一种，似乎这是综合型的。”阿嗡大夫把鼻子贴近门铃分析起来，“这里有牛奶和熟鸡蛋的味道……”
古鲁先生说：“不错，那是我的早点。”
“似乎还夹了点头发油……”
“哦，那是我给我儿子抹上的。”
“您大概还摸过骆驼的脑袋？”阿嗡大夫问。
“是的。”身为动物园饲养员的古鲁先生承认道。
“骆驼，而且是一头生疮的骆驼吧？”
轮到古鲁先生结巴起来：“是啊，它原来就有点皮肤病，虫子又坏得很，那些蚊子、苍蝇……”
阿嗡大夫继续在门铃上闻着：“浓浓的烟草味——您抽得不少啊。火腿面包——这是您的午餐了。还有香肠。不过这香肠大概给一只马猴咬去了半截，没错，有马猴身上的腥臊味……”
古鲁先生目瞪口呆地听着，像一个案犯接受侦探的揭露和推理。
“亲爱的古鲁先生，”阿嗡大夫最后总结道，“您的手在一天中有了这许多有趣的经历后，仍然能很浓郁、很逼真地保持着这些气味，这说明了——您没有洗手的习惯，或者说，您洗得不够彻底，唔？”
“嘿嘿。”古鲁先生只好傻笑。
“古鲁先生，按常理您应该把手上的这许多气味全洗干净以后再来按我的门铃，因为当下一个客人把手指放到这儿时，他会被薰得很不愉快，他会生我的气。尽管这样，我还是决定原谅您这一次。”
“谢谢。”古鲁先生被击败了。他悻悻地回房去。
第二天，古鲁先生不让阿嗡大夫把淋了雨的白大褂挂在大院里晾干，说那件衣服太刺鼻，大院里就像搬进一座药品仓库。
第三天，阿嗡大夫对古鲁先生说：“您的自行车和我的白大褂一样，都会带来我们工作环境的气味。既然我的衣服相当于一座药品仓库，那您的车就相当于一个动物园。大院里不该有药品仓库，走廊上也就不该有动物园。”于是古鲁先生只好让放在走廊上的自行车挤进自己房里了。
第四天……
第五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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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邻居关系越闹越僵。阿嗡大夫受不了啦。古鲁先生也受不了啦。他们的工作需要充沛的精力，他们的生活需要愉快的心情，而这些全被相互间琐屑的较量破坏了。他们自己没法解决，他们要找一个评理的地方，于是他们进了法院。
法院里已挤满了别的等待评理的人们。除了像阿嗡大夫和古鲁先生这样的邻居关系，还有同学关系、同事关系、同车（火车或汽车）关系，以及本来没有什么关系只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而发生了“关系”的……
法院正前方的长桌上竖着一些小牌子，但“庭长”和“副庭长”的牌子后面却还没坐人。
大家等了好一会儿，才见里面走出来一高一矮两个法官。
高法官一边走一边对矮法官说：“按照我们这儿的法律，在开审之前，副庭长应该为庭长做好一切准备工作。”
矮法官点头：“是的。”
高法官接着说：“可是我不相信您已经干了自己所应该干的事。”
矮法官说：“我提醒阁下注意，按照我们这儿的法律，庭长和副庭长的工作应由两位法官轮流担任。这次开审该我当庭长了，因为上次我是当的副庭长。不信，您可以自己去闻闻。”矮法官指了指那个标着副庭长的座位。高法官把这个座位仔细闻了闻，确实是矮法官的气味，这才没话说了。
矮法官立刻大声对高法官道：“既然副庭长的活儿该由您干，那么我想问问您，桌上堆的这些诉讼文本您都看过了吗？按照程序，副庭长审阅后再送交庭长审阅。”
高法官便把一大堆文本推到矮法官面前：“您看吧，我看过了。”
矮法官随手抓起一份闻了闻：“哦，副庭长先生，您连翻都没翻过。您想哄我是不成的，”他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赛犬灵’真灵，阿嗡大夫真行！”
挤在人群中的阿嗡大夫别提多得意。
高法官急忙为自己辩护道：“可我刚收到司法部的文件——”
矮法官一把夺过高法官掏出来的文件，读道：“……在特殊情况下，庭长可以直接审阅案卷……”
“怎么样？”高法官对矮法官挤一下眼睛。
“你好大胆！”矮法官咆哮起来，“凡是上级文件，该由庭长读后再交副庭长读，你竟敢——！”
高法官慌了：“可，我只说刚收到。我还没读过呀！”
“胡说！这上面每页都留下了你那令人厌恶的气味，你赖不掉的！我现在就到最高司法长官那儿去控告你！”矮个子庭长对大家宣布：“暂时休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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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这么多纠纷无人审理，纠纷越闹越大，越闹越多了。
终于，法庭在休庭半个月后又重新开庭。矮法官对高法官的控告没有告出什么结果。这一次，轮到高法官当庭长了。
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首先站到审判桌前。
“你们要离婚吗？”高法官问。
“不，”那女人回答，“我们并不认识。他在公共汽车上踩了我一脚，可他硬不承认，我只好来请法官主持正义。”
“好吧。”高法官便吩咐矮法官，“副庭长先生，您去帮我核对一下事实吧。”
矮法官只好离开座位，他弯下身子，闻了闻男人的鞋底，又闻了闻女人的鞋面。
全场一片肃静。大家等待着宣布检察结果。
可是矮法官抓了抓脑袋，他那样子很为难：“也许我感冒了？我的鼻子不顶用了。”
古鲁先生从人群里自告奋勇地挤了出来：“法官先生，我愿意效劳！”
古鲁先生在那两位的皮鞋上嗅了许多遍，他的鼻子把皮革擦得锃亮，但也没闻出什么，他很难为情地又躲进了人群。
忽然全场响起掌声！大家看到阿嗡大夫出现在眼前。只见他不慌不忙地清了清鼻子，他准备来试试他的嗅觉，他对他的鼻子——应该说他对他的“赛犬灵”充满了自信。
那女人已像芭蕾舞演员一样高高地翘起了她的脚，阿嗡大夫正要走过去，忽然一拍脑袋，失声叫道：“已过了一个月了！”
“什么一个月呀？”大家觉得奇怪。
“‘赛犬灵’的药效只能维持一个月！”
噢，怪不得刚才……大家恍然大悟。
那女人见此情况，知道这官司再打下去也没意思了，于是悄悄溜出了法庭。
“赛犬灵”失效了，由此而开始斤斤计较的人，这时也没法斤斤计较了。还是不这样好吧，可以少烦些神，少几条皱纹。
阿嗡大夫呆呆地站在那儿。等他清醒过来，其他的人已经走完了，那两个法官也不见了。
他想了半天，自己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唔，看来下次再要抓逃犯，‘赛犬灵’要缩小使用范围，除了警方人员外，谁也不给滴——包括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