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孩子，看上去很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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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孩子为救免宝宝，自己跳入火中。一个生命的消融，换来另一个生命的升华，看上去很美。   

　　的确，见义勇为、舍己救人，这些史诗般的英雄壮举，刀子一般刻划在一代代中国人的精神血脉里，还似乎一再考量着人性的伟大与渺小。   

　　见义，为还是不为？以及如何为？这是一个很不轻松的话题。   

　　孔子讲，“见义不为，无勇也。”仁义礼智信，每一个字都是中国人安身立命的根本。君子去仁，恶乎成名。当仁而后义，离开仁就不成其为君子。见义不为，差不多成了卑微甚至耻辱的代名词。   

　　所以当汽车冲向学生时，张丽莉挺身而出，让车轮从自己身上碾过，她就是中国最美的女教师；张斌在肝脏破裂时，仍然努力完成一系列停车动作，最后倒在血泊中，他就是中国最美的司机；吴菊萍路过小区时奋不顾身接住从10楼摔下的女孩，她就是天下最美的妈妈。还有，最美儿童，最美孕妇，最美农民工，最美武警等等，等等。   

　　是的，我们不止一次被他们感动。这是人性美的张扬，是社会正能量的感召和引领。然，在他们奋不顾身的那一刻心里想到的是什么？抑或什么都没想，也来不及想。   

　　400多万年前，地球上出现了生命。我们的祖先生存环境极其恶劣，生命渺小如草芥。他们本能地团结在一起，相互关爱，相互依存。没有这本能，人类便不可能适应恶劣的环境，并战胜所有的对手，成为这个星球上最为强大的物种。人类学家说，漫长的幼年时期，族群内的合作体系为个体提供必要的食物和保护，从而更好地保证他们适合这个物种的存在。细想一下不难发现，人类在几百万年进化中形成的保护自己和族群生命的本能，在所有人身上都可以或多或少找到它闪现的光彩。如果没有利益冲突，任何人，甚至一名罪犯，都有可能大义凛然，都可能见义而勇为。英雄们的奋不顾身，跟党的教诲，跟身份地位，跟是否希望自己崇高毫无关系。   

　　非洲有一种蝙蝠，每个吸食到新鲜血液的蝙蝠，都会自然地反哺三天内没有得到食物的同伴。动物尚且如此，何况人乎？   

　　问题在于，人类自恃强大，注定了同时也是最为贪婪的物种。好人之所以是好人，是因为他面对的诱惑还不够多，一旦身处风口浪尖，或许比强盗还可恶，比豺狼更凶残，道德和法律都可能被踩在脚下。恰当的表述是――“人类生来并不具有攻击性，也不乐于助人，决定人类行为的不是基因，而是社会教给他们的行事方法（阿尔伯特?班都拉）。”   

　　应该相信，那些最美的英雄们是跟我们一样的普通人，不见得比他人高尚。与所有教师相比，张丽莉就是当今中国最好的老师吗？她的道德因为一次义举便不再需要完善了吗？范跑跑在灾难来临的刹那跑在了学生前面，但他也很可能不是一个最为自私的老师。因一次恶行便否定人的所有言行显然过于武断和偏执。这个世界从来就没有天生的罪犯，也没有与生俱来的善举。很多时候，善意往往做成了坏事，歹念恰巧符合义行。无论社会如何变革，无论人类如何进化，我们都将处在一个善恶并存，差别永恒的社会。不然，道德何用？法律何用？宗教何用？   

　　正因为如此，我们的社会才需要美的牵引，善的渡化，才需要见义勇为精神的倡导和弘扬。   

　　但，倡导和弘扬不等于宣传，不等于在每一次善举的前面加一个“最”字。如果把雪孩子的故事不厌其烦地渲染成一场光荣，甚至是孩子的榜样，对于孩子一定是一场误导，甚至戕害。   

　　不懂得保护自己的孩子是不健全的，教会人们为了道德感或者某种崇高去做无畏牺牲的社会是一个残酷的社会。西方文化强调自我，以自我为中心，每个人既是君子也是小人，连国家总统也不例外。这是最具人性化的文化。没有自我就没有社会，没有自我的完善，就不会有社会的完善。基于承认人的罪性并以契约形式规范人类的行为，开启了西方自由经济和思想启蒙时代，人类因此有了自由、平等、民主、人权等伟大思想。值得一提的是，这些思想却不可能从我们的文化里产生。个人主义并不可恶，可恶的是损害他人而获取自己的利益。从利己出发而利他的行为对社会所做的贡献，比起那些每天都声称要全心全意为人民谋利益的人能更有效地促进社会进步。   

　　所以，在弘扬见义勇为精神的前提下，需要倡导的是“见义智为”。2010年，《北京市小学生日常行为规范》取消“见义勇为”等字眼，当是一个社会的理性之举。一个人永远渺小，无法抵挡所有事物。一朵白云的阴影，也可能令人窒息。风轻柔地吹散阴影，小鸟轻松地衔走白云，微风可以做到的，我们未必能做到，小鸟可以做到的，我们未必能做到。   

　　见义智为，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给他人一个友善的帮助，即便是一个简单的微笑，也会让这个世界充满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