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关丹的记忆
一
丹就是这样一个姑娘，干净、纯粹，还有一点小小的俏皮和骄傲。你从她的神态里，就能把她一眼看透。她是不安静的，时不时喜欢小小闹上一闹。她会不讲道理地赖在你胸前，不停用草棍儿逗弄你，非逼着你和她一起在树林里撒野。高兴起来，她把一双精致的白色高跟皮凉鞋顺脚一甩，光着一双素足，跑入绿油油的草坪里。玩够回来后，又捧着脏鞋要哭。
你说：“小姑娘，不要哭了，叔叔赔给你。”然后假装掏钱给她。
她把脸一甩：“哼，才不要呢。”一溜烟跑到河边去清洗泥污。
你尾随过去，两只脏鞋横躺在河岸上，丹裙裾高挽，战战兢兢趟水要去采河中的莲藕。你怕出危险，高声劝阻她。她仿佛耳聋了般，还在自顾自一点一点小心向前。你提心吊胆看着她，河水越来越深，丹越来越吃力起来，摇摇摆摆，像是要经不住的样子。你捏了一把冷汗，四处搜寻着，看有没有竹竿什么的，准备下水施救。也许是有点胆怯了，丹不再靠前，在最近处折起了荷叶。这时你也快趟到她跟前了，好说歹说，在你拉拽下，才悻悻地往回返。
坐在河岸上，双脚划动着水花，手中攥着长满毛刺的荷叶伞，丹像个儿童般快乐。你凑过去，腆着脸：“香一个？！”丹毫不留情背过身去。
时光不知不觉间悄悄溜去，已是傍晚时分，午间的暑热已然消去，眼前的荷花兀自伫立。丹此时像个乖觉的小动物，驯服地倚靠着你。你轻轻笼起她垂落的一绺秀发，抚摸着她温润的脸颊，贪看着她骄人的美丽。她目光如水，睫毛扑闪着，仿佛欲语还休。你轻轻吻上她的额头，吻着她的双眼，当要吻上她温热的嘴唇时，她忽然扑哧笑了一声，头用力一摆，从你怀里挣脱出来。
她拎起鞋，光着脚走向前去。两旁的垂柳依依，几只麻雀小声地絮语，太阳已落山，天光渐渐暗下去。
二
丹就是这样一个女孩子，温顺时像小猫，一转脸就向你露出了虎牙。不过只是呲牙而已，并不咬人。但她却是很决绝，想定时，一定是不会更改的。就像她的穿衣，只依着自己的喜欢，并不在意别人的目光；也不像其他女孩子，紧紧追赶时尚。她总是以清丽、素雅的色调示人，从没见过把自己打扮成光怪陆离的样子。头发也是简单明快的，没见过她披发，也没见她盘发、烫发的样子，总是简捷得像个中学生，透着青色的纯真。
她的姿态是灵动的，和你走在一起时，脚步轻盈得像只仙鹤。脸上清澈得宛如一湾泉水，谁打面前走过，谁都会心旷神怡一番。你有时阴郁着脸，见到她时，你的阴郁便像绷不住了一样，瞬间消散。你甚至想不起曾经有过的坏心情。你的心底一下子明亮起来。
“丹，”你嗫嚅，憋得浑身发热，背心汗湿，“我，我，我......”
没等你说出什么，丹竖起右手的食指，放在唇前示意你就此打住。她踮着脚尖，小心翼翼走上笔直的马路牙子，你紧走几步跟上前去。这是条靠近城外的新修路段，路面平整，车辆稀少，四周显得空旷异常。你和丹像两个自娱自乐的小生物，全不被偶尔突然呼啸而过的车辆惊扰。沿着缓坡走上一座跨河大桥时，丹被眼前琴弦般斜拉桥面的钢索所吸引，跃跃欲试想攀着上去。试了几次，走不了几步就滑溜下去。你不愿她上去，不敢劝阻，也不扶助她去。丹愤恨地走向前去。
跨过大桥，转身是沿河新建的绿化带，花木葱茏，石阶错落，栏杆蜿蜒。丹欢快地跑过去，一转脸你顺手为她留下这张影，她渺茫的双眼瞬间被定格在这一刻，一种浑然无知的少女的感觉。那个夏日从此纠缠了你许多年。直到此时，你的肌肤仍仿佛置身在那个艳阳天。丹绯红的笑脸，依稀眼前。
顺着河岸，你们俩边走边玩。这么大一片好风景，尽归你俩肆意撒野。丹拾阶下到河边。虽然是夏天，河水只浅浅漫过脚腕。丹一只脚踩着贪走近路的过河人铺就的石块，一只脚轻轻划着水面，清洗沾在鞋底的淤泥。隔着栏杆，你远远看着。几十米高的河岸，近百米宽的河床，让丹的身影显得小小的，小的像个稚气而倔强的小孩子。
三
青春的印痕总是甜蜜而又短暂。突然的聚首，突然的云散。丹留给你的记忆，能连缀成篇的，很是有限。当时的点点滴滴，大都随着时光悄悄溜走。你有时甚至怀疑，你生命中是否真的有过丹这样一个女孩子。也许一些毫不相干的时光片断，在你遥远的年轻生命中，慢慢汇聚成这样一段斑斓。这时，当你回忆往事时，你混沌的头脑情愿相信这一切。
但你的确邂逅了她的存在。她清澈的眼神，总是不远不近注视着你。当你迎着她时，她又仿佛漫不经心的样子。但她一总是在你身边的。有时和你肩并肩走着，有时与你错开几步。脚步轻轻，肩膀一跳一跳。她淡淡的味道，总是让你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她每一次迈动的脚步，都仿佛重重地踩上你的胸口。而你却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相聚在一起的时候，总是有着太多的矜持相隔在你与她之间，除了你厚着脸皮没轻没重逗弄她以外。她那时激动起来像个小公鸡，骄傲得像个小公主，但更多时候像支安静的睡莲，默默地站着，默默地看着，你顿时便沉默下来，你与她间便是缓缓流动的时光。这样的日子，温暖中其实已透着苍凉。
人总是在不经意间，流失了那些最美好的东西。你现在已无法完整回忆起你与丹是怎样渐行渐远的了。相识的美好总会以不知所终的结果结束，这已是你的宿命。在这个清寒的冬日里，那些曾经有过的是如此暖人心魄、令人唏嘘。
丹，你现在还好么？我这样记忆你，是一种罪过还是一种美好？我无法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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