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盛开,清风自来
杨绛先生逝去了,以一百零五岁的高龄,虽在情理之中,却也在我心中掀起了不小的波澜。这些年,书架上杨绛的书总在触手可及的位置,这位性格温厚的老人就如我身边的一位智者,用她的不世才情,用她的深厚底蕴,用她独有的平和淡然的笔触,引领我一次又一次趟越心灵的泥沼,教我处变不惊,教我珍惜拥有。因为喜爱,我探究过她的前尘往事;因为好奇,我从她的字里行间捕捉过她的生活日常。那贯穿了百年的漫漫人生路,始终温婉,始终平和豁达,始终宠辱不惊,她用一个旧式知识分子固有的良知和渊博学者参透世事的睿智谱写出自己人生的独特篇章。
这两年两性话题越来越多的被人关注,无论是民国的,现代的真人逸事,还是小说里虚构的爱情桥段,都被心思细密的读者翻出来细细咂摸,在经过去伪存真,互相参照和比较之后,杨绛和钱钟书的爱情婚姻用一种秒杀一切俗世眼光的姿态亮瞎了无数看客的眼,而在这坚不可摧的婚姻关系中,杨绛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静默的力量,无声无息地改变着周遭,只要贴近她的人都觉春风拂面。在杨绛的文中寻寻复觅觅,我讶异原来爱一个人可以这样包容所有,两个人的婚姻可以这样妙趣横生,三个人的生活也可以这样简单却幸福。
她不与人争,不与世争,不图名,不求利,只要一家人相守在一起,简简单单的生活,有一处可以安静读书,钻研学问的僻静之所,三人各自守着自己的那方书桌,在各人的精神世界里向纵深处遨游,而偏偏她生活中的另外两个人也是一样的志趣,这就最难得了。安静处读书作文,生活上互相关照挂怀,闲暇处以“探险”为名,永远以新奇的眼光找出生活的乐来。
又在晚年女儿和丈夫相继离世后,一个人默默跋涉近二十年,一个人思念“我们仨”,一个人为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两个人打扫战场,整理著书,一个人以百岁之身写书撰文,却将所有的著书稿酬全捐了出去,而只身所处的三里河旧居还是三人在时的模样,她的一生一己所求甚少,而留下的著作却足以树起一座丰碑,让读过的人叹服这位看似柔弱的老人之博学,之坚韧。她的一生,静默的来,温婉的去,如轻茶一道,似薄酒一杯,历久弥香。
一
杨绛出生在一个有着浓郁读书氛围的幸福家庭里,父亲杨荫杭留过洋,做过省级的高等审判厅长,坚持司法独立而被当时“官官相护”的社会所不容,后来辞官做了律师。母亲出身受教育程度不详,可从杨绛笔下也能读出其母是位知书明理识大体的智慧型母亲。据杨绛后来回忆文中说:“我父母好像老朋友,我们子女从小到大,没听过他们吵过一次架。旧式夫妇不吵架的也常有,不过女方会有委屈闷在心里,夫妇间的共同语言也不多。我父母却无话不谈。他们有时嘲笑,有时感慨,有时自我检讨,有时总结经验。”
父母琴瑟调和,相濡以沫的深情感染了杨绛,并让她在日后的感情生活中行走得游刃有余。杨绛有一次曾目睹父母亲说笑着互相推让,听见母亲说:“我死在你头里。”父亲说:“我死在你头里。”母亲后来想了一想,当仁不让说:“还是让你死在我头里吧,我先死了,你怎么办呢。”许多许多年以后,杨绛和钱钟书也重复了这一幕,“钟书病中,我只求比他多活一年。照顾人,男不如女。我尽力保养本身,争求‘夫在先,妻在后’,错了次序就糟糕了。”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相似背后,也可见一个原生家庭对孩子的强大影响力。杨绛从原生家庭父母的恩爱里汲取了无穷无尽的力量,这让她日后对人对事从不偏激,不柔弱,不暴力,平和持重。
杨绛父亲凝重有威,却从不打骂孩子。在教育子女问题上,杨绛的父亲秉承了“我的子女没有遗产,我只教育他们能够自立”的原则,主张自食其力,杨绛姐弟无论男女,无一例外地受到了良好的教育。父亲从不逼迫杨绛学什么,相反认为女孩子身体娇弱,不宜用功,所以从不给杨绛任何学习上的压力。父亲也不要求杨绛考高分,反而会在杨绛面前嘲笑门门一百分的同学“他是个低能!”这样无形中给杨绛减轻了许多学习的压力,让杨绛可以一心追求兴趣之所在。父亲的教育理论是孔子的“大叩则大鸣,小叩则小鸣”,对什么书表示兴趣,父亲就把那部书放在杨绛书桌上,有时不辞辛苦的爬梯到书橱高处去拿,假如杨绛长期不读,那部书就不见了——这就等于谴责。在父亲的潜移默化下,杨绛迷上了读书,父亲有次问杨绛:“阿季,三天不让人看书,你怎么样?”杨绛说,“不好过。”“一星期不让你看书呢?”杨绛说,“一星期都白活了。”在父亲的引导和纵容下,幼时的杨绛如海绵样从书里绵绵不断的汲取着日后惠泽她一生的精神养份。
在杨绛心目中,母亲总是忙碌的,事无巨细,每件都亲力亲为,加之母亲心地纯良,心思细密,对人常怀悲悯之心,无论是对自己的众多儿女,或是对相敬如宾的丈夫,还是对身世畸零的小姑,都竭尽所能的护其周全。
就是在这样融洽而优裕的环境里,在父母亲宽柔相济的教育下,杨绛积聚了一生取之不尽的知识底蕴。还烘焙出了杨绛严谨认真的学习态度,和对知识对艺术对生活的浓厚兴趣,更有为人处事宽和温厚的性格。
二
“我陪他走得愈远,愈怕从此不见。”这是杨绛在自己书里写给钱钟书的话,这也是一句让人读之心酸的爱情告白。
如果世上还有一种爱势均力敌,让人倾慕艳羡,那一定是属于杨绛和钱钟书的。他们门当户对,他们一见钟情,他们学识智慧旗鼓相当,他们婚姻得到双方家人的一致祝福,他们三观一致,爱好相同,又都有一双发现美和生活之乐的眼睛,你喜欢的我也喜欢,你厌憎的我也不喜,他们漫长的婚姻生活没有变得“味同鸡肋”,没有“一地鸡毛”,而是将彼此融进各自的身体里,血液里,天长地久的岁月里。
1932年的早春,清华大学古月堂门口,相遇是那样的猝不及防,为了去清华,杨绛放弃了美国韦尔斯利女子大学的奖学金,好像冥冥中被牵引,被召唤,二十一岁的杨绛在这里偶遇她的传奇,那年的杨绛正值妙龄,清逸温婉,灵秀脱俗,而钱钟书气质“蔚然而深秀”,谦和儒雅。两人一见如故,侃侃而谈。钱钟书急切地澄清:“外界传说我已经订婚,这不是事实,请你不要相信。”杨绛也趁机说明:“坊间传闻追求我的男孩子有孔门弟子‘七十二人’之多,也有人说费孝通是我的男朋友,这也不是事实。”那种初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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