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零
南方的三月,虽已进入了早春季节,但空气中依然透着些许寒意。阳台上的落地窗紧紧关闭着,素白色的棉布窗帘业已轻轻挽起。他一动不动地躺在自己的那张单人床上,呆呆地望着窗外。
窗外,一座庞大的建筑物矗立在浅灰色的苍穹之下。
天圆地方,雄伟庄严。
它于他来说,再熟悉不过了。
上海博物馆。
它正门所在的广场,是他每天上下班的必经之路。有好几次特展,他都有种冲动想到博物馆里去看看,看遍所有的展馆,但最终都未成行。
那回【清明上河图】作展览时,他每天都要路过那对排成长龙的队伍,每回从队首走到队尾,但,想想还是作罢了。并非没有时间,兴许是独缺一个可以陪他一起看展览的人吧!
此刻的博物馆就在窗外,仿佛近在咫尺,仿佛唾手可得!
博物馆离他的家确实不远,约莫只有几百米的距离。
可此刻在他的眼里,它却是那么遥远,那么的遥不可及!
因为——此时的他,连下床的力气都没有。
昨天,午后,也是这个钟点。她来了,来看望他,他没有去接她。她走时,他也没有送她。
当她与他道别后,走出他的卧室时,他的心也随着她的脚步一起飞到了楼道里。他心里暗自想象着此时她该是已走到楼下了吧,想象着她该是已打开大门走到花园里的小径上了吧。
他想一步就跨到落地窗前,打开窗,走到阳台上,目送她穿过马路,目送她离开。
但是,这一切,此时的他——都做不到……
他心里默默计算着,这么躺着应该已有两个多月了吧!不知还需多久,自己才能站起来?不知还需多久,自己才能走出家门?不知还需多久,自己才能走到那个博物馆里去?此时此刻的他,真的很想到那个博物馆里去看看。
春暖花开。
他坐在镶有铁铸栏杆的阳台上,躺在尼龙躺椅上,身上盖着薄薄的毛毯。
楼下的花园里,一对情侣相依相偎,聊着悄悄话。
他侧着脸望着他们,微微笑了。
桃红柳绿。
他坐在镶有铁铸栏杆的阳台上,坐在藤椅上,手里多了炭笔与速写本。
楼下的花园里,依然是那对璧人,他们共同牵着一个蹒跚学步的幼儿。
他低着头望着他们,微微笑了。
草长莺飞。
他倚在阳台的铁铸栏杆上,探出半个身子来,去接楼下花园里抛上来的皮球。
楼下的花园里,那个投球的孩童早已过了牙牙学语的年纪,如今的他已是个脖颈上系着红领巾的翩翩少年。
他望着那孩子,开心得笑了。
一位路人受他所托,为他拍了一张照片。
照片里,他站在它的正前方。
天圆地方,雄伟庄严。
照片里,蓝天白云,阳光灿烂。他的笑容也十分灿烂,眼睛里还闪烁着亮晶晶的光芒。
从他家到博物馆的这段路程,不算长也不算短,他用了十年时间走完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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