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
深秋，终是稍显冷峻。即便那些不喜欢打探秋凉的人，看西风渐起，落叶簌簌，恐怕也很难不动声色了。（一）
十月得闲，却依旧鲜少出门。友说我多思善怀，对瑟瑟的秋总是怯生生地躲着。倏然觉得尘世里最温暖的事，莫过一份懂得。
楼前有片爬山虎，才近十月，便是那种艳艳的红了。昨日再去看，成片的红色中，多了些暗紫和枯黄。衬着斑驳的墙，似有些旧时光附着在叶片上。那个苍翠葳蕤的春天、阴雨绵绵的夏日以及那张泛黄旧照里的少年和两鬓苍苍的父亲。时光一去，终是再不可得。倘若那些旧苑荒台之上还能寻得余暖，当是情深义重之人了，总要好过身前身后一片冷寂。
几只花猫从院墙上溜下来，安静地蹲在墙角，瑟瑟地样子。若是阳光正好，它们便会慵懒地躺在落叶上，由着性子地蜷缩或舒展。不惧喧嚣扰攘，亦不担心似水流年，如这般安生自在，真真地让人羡慕不已了。
院里花木很多，只是这秋一来，繁花渐落。倒是那些树，依旧欢腾腾的浓酽着。那棵黑枣树，是楼下老伯种的。我和先生都说老伯是个极热爱生活的人，他家的葡萄树、香椿树，还有些我尚不知名的，都打理得极其繁盛。那日，见老伯颈间挂了个盒子，正站在梯子上采摘黑枣。老伯的老伴儿，在屋内倚窗看着。偶尔听得几句絮叨，似是让老伯小心之类的话。透过稀疏的叶子，我清晰地看到了老伯眉眼间的喜悦。人说秋的韵味在于浓酽，可太浓酽的东西，大多会给人燥腻之感。倒是树下的几片残叶和树上微笑的老伯，让秋境显得意味深长起来。
俗世烟火与岁月风霜中，若是依旧兴致盎然，该是多么值得景仰与庆幸的事情。
（二）
夏日，荼蘼花满，过分妖娆。而这秋天，尽管微凉，却有着内涵，多好。
晴日，走在小城的街道，便会听到清清冽冽的声响。脚下的叶子脆脆的，树上的叶子正在风中起舞。阳光亮得刺眼，可人们却毫不避讳，大多寻了阳光处闲坐。想来北方人的负暄之乐，从秋日便开始了吧。
几位老者，围在一起下棋。棋桌只是一块陈旧的木板，上面画着几条线，隐隐约约。围观者，有人不语，亦有人吵嚷。阳光斜斜地照过来，棋子的影便浅浅地投在线上。正午时分，对弈的人散去，四周骤然清寂下来。棋盘上的几片落叶，静默无言。想来，无论谁的楚河汉界，最终也都融在了这秋水长天之中。
微雨天气，常喜欢出去走走。细雨滴在树叶上，无论深红浅黄，抑或苍绿，都会泛出些幽幽的光泽来。石板缝隙间的青苔，亦不似盛夏那般碧绿，点点的苍黄。偶尔掠过眉梢鬓角的叶子，有些微寒意。或许是素秋难抵吧，小巷行人寥寥，只是在路口处，有些卖菜的老人尚未离去。他们撑起一把大伞，于伞下或蹲或坐，等待人来。石阶上的菜，收拾的干净整齐，即便没有阳光照着，也还是鲜鲜亮亮的，甚是好看。偶尔有人近前，老人都会说着自家种的菜，从未打过农药，吃着只管放心之类的话。若是有人买下，老人大多会搭上一二棵葱或几两菜。两两的欢喜与微笑，于我以及多雨的秋日，当是最温暖的相遇了吧。
人说秋非利刃，却也伤人。秋天确是容易生出落寞和愁苦来。庆幸得友相伴，光阴倒不觉有多清寒。昨日与友小聚闲聊，听她们不经意说着彼此已有数月未见，心中陡然感伤、惭愧。纵是世事纷杂，却未至难以抽身，怎就少了一份应有的关慰呢？好在再次相聚，彼此依然欢欣未减。
想来那念念不忘的，终是些曾经让人笑靥如花或令人潸然泪下的光阴与故事。
（三）
忽然想去故乡的北山，想去看看秋天，也想去看看父亲。
山间的小路被杂树拥着，愈发狭窄。一路向上，有披荆斩棘之感。偶遇开阔地势，抬眼便能看到连绵层叠的色彩，像一匹五色锦缎，被秋风一抖，从这座山涌向那座山。深秋，依旧有些盛放的花儿，点缀着田野山峦。轻抚之下，有种春日的悸动和欢喜。总觉得父亲应该在的，在云端，在漫山的林木间，在满谷的长风里。大多人渴望遗忘不堪、遗忘苦痛，而我，只想坐在父亲曾劳作过的大山之巅，遗忘天下。
途中，听山风吹过，看落叶纷飞。忽然觉得树与叶，人与人，人与光阴，都会有一场或几场身不由己的告别。便不由想起龙应台的那句话：“你站立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诉你：不必追。”“不必追，不必追”，默念着，不觉湿了眼眶。
（四）
喜欢赋闲家中，一切都不修边幅，一切又恰到好处。此时，慢饮一杯清茶，听着素素清清的调子。夜已深，犹有几分雨意。
明日该会有一场微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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