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胡杨
最后的胡杨在秋天说起西北，说起戈壁小城最值得自豪的自然景观，毫无例外就是胡杨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胡杨登堂入室，成为热爱自然的人们追逐的对象。外面的人说想来看看，大家一致的推荐语都是，等深秋吧，那时候胡杨绚烂，瓜果飘香，天气清凉，最是美好。至于想来的人有没有机缘，能不能看到胡杨最好的面貌，那就是他的运道了。
一句话能有多大作用，或者说有多大影响？这要看谁说的话，还要看话说在什么时候，怎么说话等等。流传下来关于讲话的典故不少，先捡几个常用的品味一下。比如说话不靠谱的，叫信口雌黄；比如说话准确的，叫一语中的。还有的话，比如一语成谶，就不好说说话的人是说得准呢，还是有预测功能，更多人说这个词语的时候都带贬意，因为一语成谶的话，多是预后不美的事情。
昨天与几个年轻人在办公室谈论天气变化，谈论胡杨景色，随即相约下午去胡杨林拍照。晚上发照片的题目写成“最后的胡杨”，发出去觉得不太准确，但也没太在意。网上的东西，意思有个大概齐行了，谁会去较真呢？要真对网络上的各种消息认真起来，那就真不知道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了。还是回头说我随便说的那个标题。真是没想到，话音刚落，晚上就是西风。西风不是白来的，它是扫落叶来了。就一晚上，昨天的胡杨风光已经全然不在。寒风一扫，胡杨的风采虽说没有完全破败，也早无昨天的璀璨神气了。虽然，深秋以后胡杨灿若云霞的美景终归要离去，但让我这么乌鸦嘴一下说巧了后，还是觉得有些对它不起。
弥补过失只有对最后胡杨的追忆了。
据说中国胡杨美景最好的地方有5处，都在西北甘青新蒙一带，而我们这里的胡杨，就是弱水沿岸额济纳胡杨林的一部分。胡杨在这一带到底有多少年没有记录，我所见到最大的胡杨，大概有一个半成人环抱、五六米高，树皮粗砺而苍劲，有些已经中空，可以钻下个小孩子。过于高大的胡杨树长着长着就被大风刮倒了，是因为这些树虽然根枯内空，仍然枝繁叶茂，风一大，叶儿努力一挡借力打力，它的折断也就成了必然。倒下的胡杨长久地仰卧在空地上，直到自然腐朽，归于尘土。至于它到底什么时候能朽也没个定义。有文人鼓吹胡杨精神，说它“一千年不死，一千年不倒、一千年不朽”。当作某种精神这样说是没什么问题的，但要用科学数据来确认起来就比较困难了，因为没有谁见证一千年前后会是怎样的。
当然，这不是我要说的最后的胡杨。我说的今年最后的胡杨，是我们几个人徜徉期间，流连忘返，欣赏到的美好景色。胡杨当然以黄色、金黄为主。胡杨的色彩主要靠气温变化来决定。气温变化有急缓、高低之分，胡杨叶子的色彩也就有了浅黄深橘、甚至深红淡绿等情状。南环路下去不远就是小树林，集中了数百棵大大小小的胡杨树，是小城人最喜欢看胡杨的地方。我们兴高采烈地走近小树林，映入眼帘的不是往年的深红橘黄，而是一派明黄世界。正是下午4点多的夕阳朗照，胡杨叶儿被夕阳映照得玲珑剔透，在微风里轻轻颤抖，可爱的模样令人极想拥入怀中。胡杨树倒没有多大变化，无非是有的树顶上枯枝兀立，有的枝桠上叶儿青黄；有的小树茁壮成长，出落的风采翩然；有的老树仍旧沧桑，被芦苇缨花儿细致地围拢，像是孩子们围着老爷爷讲故事的景象。最让人感受可爱的，还有映衬着这一切的高远蔚蓝。这是那种干净的蓝，不深也不浅，一丝云也没有，它款款地衬托在胡杨背后更显彩色粲然。走进树林中间，抬头仰望一眼，似乎都能醉了。在这种黄叶蓝天下，酒不醉人人自醉呢。
胡杨当然不是独生。它们的大度开朗是一贯的，它们的绰约风姿是一贯的，所以能受到越来越多的人敬仰崇拜。世界上的事物有千千万万，让人称颂的有好多种。一种植物令人称赞，必有受人称赞、引人入胜的道理。胡杨能被人赞颂，不仅是有那个流传的“三千年”，更重要的还是它的胸怀大度、顽强坚韧，能在艰苦环境中繁衍生存。伴它生长的那些植物也不一般，它们也有着顽强与不择条件、不畏风沙盐碱干旱等恶劣环境的品性。前边说过，芦苇是胡杨树下的绒毯，而红柳就是与胡杨旁依并肩的兄弟，当然还有沙枣，它们都是生命顽强的姊妹，从来不择什么地儿就扎下根来。沙枣还有果实，在困难时期救过人命呢。
胡杨的色彩从9月下旬开始涂抹，十一以后渐入盛妆。既然是由温度变化的时间与温差大小决定，当然它的彩妆越到最后越有层次、越有韵致、越有味道、越显丰满。我们之所以没有早早地来，一是因为十一当间都顾得过节没有时间。其次也是知道开始变化的色彩还嫩了点，味道还清淡了些。再就是凭感觉，今年胡杨风光能维持到现在已经创下纪录，深秋温和天气已经够长，应当快到突变的临界点了。这就是置身胡杨身边的好处，可以随时根据自己的判断与心情决定什么时候来看它。穿过胡杨林中的小道走到弱水河边，就可以看到一河两岸像彩带飘动一样的风光了。胡杨自然散落在河边，有些地方稠密有些地方稀疏，这就有了眼里胡杨彩妆在河岸边不同的姿色。看着，拍着，大家无不感叹自然圣手的伟大，人在自然之手中显得多么渺小。我在美景与欢笑中想的更多的是，胡杨林最美的时候，也是它快要凋落的时候，不知道是该为它高兴还是哀伤。胡杨如此，人呢？多少人一步步走到辉煌的时候，是不是也要跌落？风景是无法保鲜的。虽说今天它让人敬仰，它要是人的话可能也会产生一丝骄傲，但它完全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它的命运完全掌握在温度还有风的手中。胡杨叶儿最美的时候，也是它用完了最后的精力、最没有把持能力的时候。现在的叶儿像过期胶水沾在枝杆儿上的一样，天稍一寒冷、风稍一吹袭，它就会随风而去，“零落成泥碾作尘”了。
无论多么值得赞颂、多么贵重的树木，毕竟是物。与人相比，它无法预测、总结、设计生命的各个节奏。人可以触景生情，由此及彼，想到做人做事。于是从古到今就有好多经验被提炼，成为人生信条。比如“傲不可长，歌不可纵，乐不可极，志不可满”，又有“乐极生悲”“过犹不及”“物极必反”“否极泰来”等等。此时，我眼里的胡杨像是本人生教科书一样翻在关于“人不可尽兴、事不可尽美”这一章，它金黄明亮的叶儿像是一个个汉字，明白地告诉我，任何时候都要明白，事物的转换就在眼前，既不要被黄金般的美梦所诱惑，也别被遇到的黑暗困难所吓倒；在困难的时候看到希望。
页:
[1]